散文:朴实的古镇(90年代初作)
(2011-05-24 08:5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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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江板壁油纸伞三峡大坝太平溪文化 |
分类: 羊皮书卷 |
和小酒馆。那酒馆的门,临街面有多大,门就有多大。那门是用一块一块的木板镶拼而成的。早上一一拆了下来,放到不打眼的地方,晚上打烊的时候又一块一块地装上,灵便得很。
出那种板壁屋带给我的森林气息。以至在我文章中,也有了一种树木的自然韵味。那种旧房子,一排排地静立在峡江的风中,我忽然觉得,它们就是一排排心灵的归宿。三峡这样的房子一种是住人的,一种是居住心灵的,那些都是我们这些乡人的母题,是我们身心的故乡。甚至它的每一粒空气的分子,都有一种心灵的居所,都让人联想到峡江的峡风和时光,联想到千年不息的江水。联想这面铜镜,总是靠岁月来打磨其沉腐,而变得光亮可鉴。
的坚韧。任你人影浮动,光线斑驳,永不为任何俗气所动,一如初始地以那种默默的方式存在着。老太平溪的街很狭窄,这些卵石就是镶嵌在街上的最朴素的玛瑙,完全没有真玛瑙那种媚俗的张扬,终生的是本色,终生的是素净。大概它们一直会保持到若干年后,直到新的地质运动将它们和它们的佛心碾成碎片为止。如果逢上雨季,雨水会把这些石头润成浅湿。是时,街上也不乏流动的乡人,几乎人人撑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在历史的街道和雨雾中流落浪荡。那情景,令人很容易想到早春的桃花,或是雪落古巷的情景。那种红色的油纸伞,制作很简单,极精致的细篾,极浓稠的山桐油,极厚实的构皮纸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极具峡江风情的物件。随人流动,就成了一种流动的生命。那伞骨和手柄的木质感,也让人感到自然的恩惠。就在那镇上我老家的阁楼上,还有一把那种油纸伞的眉骨。即使虫蛀得粉丝连连,它当年的风韵,也依然犹在。那是我父亲到山里教书时用过的。我小时候也努力地支撑过它。现在回味起来,那种当时在它之下享受呵护的安乐便油然而生。好似我一生的身心,都得到了它的遮护和照顾。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一把伞。我的人生之伞或许就是那把只剩下伞眉骨的红油纸伞。那时,街上的商店不叫店子,而叫做铺子。铺子里的东西也有特色,有带鱼,木把糖,棉布和大量的火纸。棉布那时是很便宜的,化纤的的确凉却贵得咬人,那时就要个块儿八毛的。那时街上就流行一种说法,叫“上也的,下也的,脚底下穿的火箭皮。”这大概就是那时最现代的打扮。不过,我隐隐记得,这种说法在那时,似乎还有一种揶弄嘲讽的意味。关于这个也还有一种在我们这些顽童中变异的童谣,“那个人的爸爸穿皮鞋,爬高山,栽下来,要老子背,要老子抬,老子今天划不来。”而且很流行。
土埋,又把树冠往天空中抻进了一截。若干年后,那地底下的街会被后人从湖底发掘出来,成为秦始皇兵马甬似的文物。那些现代的街和楼,与我少年的生活已是相当紧密了。即使那些建筑都是那么千篇一律,那些钢筋水泥至今我想起来心里还不舒服,但是我在那里真实地生活了三四年,完成了我中学学业。而且我依然在思念那埋在了地底的一切。可是,当我还没有从那种失落中醒来时,我曾经在那里生存了一二十年的太平溪,就要连新的旧的一起隐入水底,连一草一木一石都将永远不再。在三峡大坝大江截流的前夕,我赶回到那儿,站在它对面的铁匠坡上。这里也将是被淹没的地方,我看到生我养我的太平溪已是残垣断壁,它和我见到的所有已经成为废墟的古迹一样,也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废墟。我曾经多次对人说过,将来我要为它写一部小说,叙说它的苦难和沧桑。我还要以它为背景,写几部有力度的小说,就像福克纳,在他的密西西比河畔的约克纳塔法,在这个地图上不如邮票大的地方写出了《喧嚣与骚动》这种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品一样。其实早在我在那儿读中学时,我就以《古镇》和《过河》为题,极力表露了那儿的风情。在那些文章里,夕阳中的两棵大柳树,古旧的街和老人,以及少女在镇口的长江水里浣衣的情景,是那些文字的主墨。遗憾的是,那些手稿已经遗失,留在我脑子里的只是那些美好的片断。
现在,我就站在铁匠坡上,看着它一片荒芜的废墟。我想到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徐敬河先生的一句话,“那里肯定让野鬼聚集满了,而且野草也会疯长。”我想,那儿不仅有野鬼孤魂,连我们这些活人的灵魂也会拚命地往那儿涌的。此时,我有一种超过任何时候的真切感,就像突然失去亲人之后意识得到了恢复。我明白,它真的就要离开我们了。这个奠定我们一生的生活走向和情感的地方,现在真正就要永远不再了。此时此刻,我没有理由不心感惆怅,没有理由不让心灵颤栗,没有理由不让泪水湿润我的眼眶。新镇建在烟竹园。它建得很气派。楼更高了,钢砖更硬了,墙更厚实了。马路成了真正的马路,没有了高低不平,没有了狭窄拥挤,没有了阴暗旧古的气息。整个街都显得宽敞明亮,现代大气。让人不得不感慨现代文明如一夜春风的魅力。而且这儿距三峡大坝仅二三百米,站在任何一栋楼房顶上,都能尽情鸟瞰大坝全景。其实,镇能迁到这儿,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它的原址选在偏僻的梁家鞭铺,那儿山穷水恶,很难有什么出路。后来,这镇的新一任班子为了造福于民,下决心做工作,把它改 到烟竹园来建设,算是做了一件千古万年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