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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朴实的古镇(90年代初作)

(2011-05-24 08:58:01)
标签:

峡江

板壁

油纸伞

三峡大坝

太平溪

文化

分类: 羊皮书卷

        这是一个如遗址一样古老的地方。

         它的石阶,是峡江最本色的那种石阶;它的风情,是峡江最浓的那种风情;它的街景,是峡江可以一直坠入历史的那种古旧的,有种深切的隔世感的街景。如川江那些石阶壁立的小镇一样,太平溪也全是一幅风俗陈旧的水墨画。褐色的时间在它的红板壁上涂满了沧桑,满街的大卵石衬出的是满街的苍凉。老人的沉默寡言,偶尔的小孩子清亮的叫声,以及那些在街巷中游走的峡风,全都是穿不透那幅久远古老的浓墨淡彩。

     在三十五年前的一个深冬的子夜,我来到了这个巴楚文化的衍生地,这个长江三峡的,叫太平溪的古老小镇子里。从能够意识事物开始,我就深刻地记住了它的模样,尤如婴儿在蒙昧之中对母亲本能的识别。

        它的那种红色的板壁屋和油纸伞在静静的秋雨中沉寂的情景,它的满街的火纸味,它一切归于天籁的声音,它的那种任何小镇所没有的陈腐气息,都让人感到一种逼人的生命气息在胸中缭绕。很多时候,让思绪回到那种旧时的光景,于不经意中重回这种过去的事物中,醒来时,我突然有一种颤栗。古老的小镇风光难再,不就是自己的童年和少年以及青年的光阴不再了么,不就是那段生命已经不再了么。

         古镇如斯,人也如斯。

    这里无史无据,没有任何志书记载它的历史。我来到这里,一切还是在蒙蒙之中,它的古老和旧远深深地沁进了我的皮肤和心灵。我记得最深刻的是那种红漆的高高的板壁屋,沿着街坊高矮不一地矗拥着。镇口有两棵大柳树,很高很大,遮天蔽日。正对着大树三五丈远的是一幢老式的变得发白的板壁屋。那里住着一户张姓人家。屋前有一条小径,小径两旁也全是低矮的小柳树。风一吹,鸟一荡,它们就婆娑之致。再往街里走,就是黑黑的板壁染房,还有茶肆,栽缝铺

和小酒馆。那酒馆的门,临街面有多大,门就有多大。那门是用一块一块的木板镶拼而成的。早上一一拆了下来,放到不打眼的地方,晚上打烊的时候又一块一块地装上,灵便得很。

       再往里是镇的四合天井板壁屋,屋的一楼是泥土地板,走在上面冬暖夏凉,而且不潮湿,一有水泼在地上,很快就会沁个干净。二楼是木板的,走起路来,发出咚咚的很深沉的,似是来自肺腑的声音。上二楼的楼梯也是红色的雕栏,有种浓郁的宫庭味道。天井周围也全是一些厢房,三四十人住在里面吃喝住用十天半月,外面见不到动静。那种旧时的,风格特别的房子,依然是那么完整,那么具有历史的风味。再往里走,是那些有着高高石阶的百姓居住的木屋,不同的是墙壁是深灰色的,那里面多半有一二位老态龙钟的老爷爷或是老太太,默默地坐在门口。

    那时,因生计所迫,父母也在长江边上的肉圆子沱租了一位覃姓的板壁屋偏水住。那屋由覃姓的老奶奶带着她的三个孙子在那儿生活着。他的儿子在川江里的船上当水手。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两三年。所以,至今在我的周围,还不时散发

出那种板壁屋带给我的森林气息。以至在我文章中,也有了一种树木的自然韵味。那种旧房子,一排排地静立在峡江的风中,我忽然觉得,它们就是一排排心灵的归宿。三峡这样的房子一种是住人的,一种是居住心灵的,那些都是我们这些乡人的母题,是我们身心的故乡。甚至它的每一粒空气的分子,都有一种心灵的居所,都让人联想到峡江的峡风和时光,联想到千年不息的江水。联想这面铜镜,总是靠岁月来打磨其沉腐,而变得光亮可鉴。

    中夜起坐万感集,我身何为在穷谷。我把这首诗倒过来读,似乎更合自己的心境。我的神思经常为失去那些美丽的所在而百感交集。很多时候,在对它的深深眷念中,于半夜时分,我披衣独坐写一些给它的文字。那街就更显得与众不同了。它全是用斗大的卵石铺就,走在上面水不湿鞋,旱不起尘,夏不生炎热,一幅清清凉凉的感觉。那全是些千年打坐的卵石,它们丝毫没有浮躁之色。在我的心中,这街上的每块石头都是有佛心的。它们和这古镇一起,是否打坐了千年,我不得而知,但是我透过它青色的、淡红的、淡白的石纹,看到了它们心灵

的坚韧。任你人影浮动,光线斑驳,永不为任何俗气所动,一如初始地以那种默默的方式存在着。老太平溪的街很狭窄,这些卵石就是镶嵌在街上的最朴素的玛瑙,完全没有真玛瑙那种媚俗的张扬,终生的是本色,终生的是素净。大概它们一直会保持到若干年后,直到新的地质运动将它们和它们的佛心碾成碎片为止。如果逢上雨季,雨水会把这些石头润成浅湿。是时,街上也不乏流动的乡人,几乎人人撑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像一朵朵盛开的花,在历史的街道和雨雾中流落浪荡。那情景,令人很容易想到早春的桃花,或是雪落古巷的情景。那种红色的油纸伞,制作很简单,极精致的细篾,极浓稠的山桐油,极厚实的构皮纸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极具峡江风情的物件。随人流动,就成了一种流动的生命。那伞骨和手柄的木质感,也让人感到自然的恩惠。就在那镇上我老家的阁楼上,还有一把那种油纸伞的眉骨。即使虫蛀得粉丝连连,它当年的风韵,也依然犹在。那是我父亲到山里教书时用过的。我小时候也努力地支撑过它。现在回味起来,那种当时在它之下享受呵护的安乐便油然而生。好似我一生的身心,都得到了它的遮护和照顾。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一把伞。我的人生之伞或许就是那把只剩下伞眉骨的红油纸伞。那时,街上的商店不叫店子,而叫做铺子。铺子里的东西也有特色,有带鱼,木把糖,棉布和大量的火纸。棉布那时是很便宜的,化纤的的确凉却贵得咬人,那时就要个块儿八毛的。那时街上就流行一种说法,叫“上也的,下也的,脚底下穿的火箭皮。”这大概就是那时最现代的打扮。不过,我隐隐记得,这种说法在那时,似乎还有一种揶弄嘲讽的意味。关于这个也还有一种在我们这些顽童中变异的童谣,“那个人的爸爸穿皮鞋,爬高山,栽下来,要老子背,要老子抬,老子今天划不来。”而且很流行。

      那铺子里还有一样东西是敞着卖的,就是火纸。黄黄厚厚的,一码一大堆,放在货厨里,往往最打眼。拿一封过细一看,每页纸上,纤纤绊绊的植物茎叶隐隐可见。这些火纸大多是本地溪河边的纸厂生产的。在我爷爷的老家杨泉坝,就有这样一个小型的水碾纸厂。每逢天晴,溪里卵石上,全是一遍金黄在飞扬。那种古老的水冲作坊,石碾子终年发出咯咯的声音,伴着鸡犬之声也相闻,让人感到深远幽绝。这个时候,我觉得,太平溪已不仅仅就只是那老街的一小块所在了。它周围张漫开去的所有物件和这种让人如进历史的感觉,全是它这个树蔸或者叫根的东西生长出来的。正是这种根才长出了它的树叶藤蔓,沿着它周围的青山绿水扩散和生长,成为一种根深叶茂的峡江小镇特有的文化氛围和故土感。然后,它再以一种乡情文化之树的形式,植入它哺育过的每个峡江乡人的心田。季节和年轮来了,他们就又会回到那种精神和物质皆非的空间里去。这些已全都是记忆中的事物了。现在,我静坐书房,让思绪回到那些已经成了生命的年月,让那些旧事旧物,重现心头过后,只是更添了对酒当歌的惆怅。自葛洲坝建起以后,那个老旧的街就和那些守门的老者一样,不复存在。新街往上移了几十米,那些板壁屋全被拆了,在新铺垫起来的街面,建起了一栋栋崭新的楼房,那卵石的街早已被新土埋在了地下,唯有那两棵大柳树,用树杆战胜了几十米的

土埋,又把树冠往天空中抻进了一截。若干年后,那地底下的街会被后人从湖底发掘出来,成为秦始皇兵马甬似的文物。那些现代的街和楼,与我少年的生活已是相当紧密了。即使那些建筑都是那么千篇一律,那些钢筋水泥至今我想起来心里还不舒服,但是我在那里真实地生活了三四年,完成了我中学学业。而且我依然在思念那埋在了地底的一切。可是,当我还没有从那种失落中醒来时,我曾经在那里生存了一二十年的太平溪,就要连新的旧的一起隐入水底,连一草一木一石都将永远不再。在三峡大坝大江截流的前夕,我赶回到那儿,站在它对面的铁匠坡上。这里也将是被淹没的地方,我看到生我养我的太平溪已是残垣断壁,它和我见到的所有已经成为废墟的古迹一样,也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废墟。我曾经多次对人说过,将来我要为它写一部小说,叙说它的苦难和沧桑。我还要以它为背景,写几部有力度的小说,就像福克纳,在他的密西西比河畔的约克纳塔法,在这个地图上不如邮票大的地方写出了《喧嚣与骚动》这种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品一样。其实早在我在那儿读中学时,我就以《古镇》和《过河》为题,极力表露了那儿的风情。在那些文章里,夕阳中的两棵大柳树,古旧的街和老人,以及少女在镇口的长江水里浣衣的情景,是那些文字的主墨。遗憾的是,那些手稿已经遗失,留在我脑子里的只是那些美好的片断。

现在,我就站在铁匠坡上,看着它一片荒芜的废墟。我想到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徐敬河先生的一句话,“那里肯定让野鬼聚集满了,而且野草也会疯长。”我想,那儿不仅有野鬼孤魂,连我们这些活人的灵魂也会拚命地往那儿涌的。此时,我有一种超过任何时候的真切感,就像突然失去亲人之后意识得到了恢复。我明白,它真的就要离开我们了。这个奠定我们一生的生活走向和情感的地方,现在真正就要永远不再了。此时此刻,我没有理由不心感惆怅,没有理由不让心灵颤栗,没有理由不让泪水湿润我的眼眶。新镇建在烟竹园。它建得很气派。楼更高了,钢砖更硬了,墙更厚实了。马路成了真正的马路,没有了高低不平,没有了狭窄拥挤,没有了阴暗旧古的气息。整个街都显得宽敞明亮,现代大气。让人不得不感慨现代文明如一夜春风的魅力。而且这儿距三峡大坝仅二三百米,站在任何一栋楼房顶上,都能尽情鸟瞰大坝全景。其实,镇能迁到这儿,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它的原址选在偏僻的梁家鞭铺,那儿山穷水恶,很难有什么出路。后来,这镇的新一任班子为了造福于民,下决心做工作,把它改 到烟竹园来建设,算是做了一件千古万年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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