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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片废墟的记忆(旧稿)

(2011-05-18 11:56:18)
标签:

杜鸿

大柳树

废墟

感觉到

芒草

文化

分类: 羊皮书卷

两位外地的作家,读了我的三峡散文,在电话里多次流露出,想看看我的家乡故地太平溪废墟的愿望。这是一种很残忍的愿望。尤其是让两位专门琢磨人的作家,站在你面前,看你没有任何遮掩的心灵。确实很残忍。

出于真诚,也出于我的本性,我带他们到了那儿。事先,我们看了一下三峡大坝。在坝上,我们看到由于百年难遇的干旱,造成整个工区像一片妇女弃掉的月经带,躺在阳光下,态度混沌而暧昧。之后,我们直奔那片废墟。

车在它对面的山头上,停了下来。我再次看到了它。我浑身无力地走到山头边缘。风从它身边的溪里刮上来,像我小时候一样掀动我的衣衫。风让我闻到了它的气味。里面夹杂着野草的气味。我很熟悉它,然而此时它让我感到了陌生。他们相跟在我的身后。我尽量让背朝着他们。我不想让他们看清我的脸和眼睛。我相信,此时,那里现在全是湿的。我极力掩饰。我伸出手。我的手下就是我跑过一千次的铁匠坡。它虽然只有一百米高的坡,却陡峭,险急。我曾经几乎饿死在它半腰上的一个土窝子里。它下面是一片农田。过去看上去很宽广,现在却很小。农田外面就是那条多少次想冲走并淹死我的太平溪。它与长江的接壤处,我们叫壤水。现在虽是秋季,壤水依然灌到我行走过一千次的小路上。

我镇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次伸出手,并伸出手指。风如三十年前一样,依然缠绵着我的手指。让我有种哽咽。我沉默着。此时我想,我真不该带他们来到这里,来到我心灵的门口。大约半分钟的时间,我终于开口了:“从镇口到镇尾,每一处都是我的记忆。可它们现在只是一片杂草。”

我说着没有内容的话,感觉自己在虚脱。长江边上那颗鸡蛋石早已沉没了。千万年不曾沉没的石头,因为没了这一镇人的看护,或者是它守候的内容被抽空之后,就死掉了。它在的时候,镇上的人都把它当成神灵。指望它护佑这个小小的镇。可是,镇在成了废墟之后,它依然孤独地守候了三年,在上个世纪最后一天,它无声地沉没了。那两棵大柳树也不见踪影。那条卵石铺成的街道,那些高高矮矮的脚楼,那些沉静的在这里生活的一生一世的死者的灵魂,那些夜色里的脚步和风,和与镇上屋子相连的稻田,以及蛙鸣虫叫,以及船只泊如老牛的情态。此刻,全部被一个叫做“荒凉”的词语所替代。所有的故事,全部变成了一片长满野草和遗树的纸页。我的目光,只有沾着泪水才能勉强翻阅。

脚下是荒草,手下也是一片荒草,手指向的地方,也是一人多高的荒草。唯独,在洞包上,还有一间半挂着信号旗杆的土屋。当我目光触及到它时,我说:只有它还守着这片废墟。泪水就顺着它在我眼睛里的屋脊,往下淌起来。

车在我的惶然里再次起动。经过沙湾子,我想起这里原来是一片原始森林,我曾经在这里寻找过许多森林食物,还有游戏。然而,现在,这里的树被砍光,只留下一些次生林。第二道湾叫牛儿长,这里住着我曾经爱慕过的人的老家。在她家背后,是一片镇上人的祖坟地。里面终年布呈着花花绿绿的祭旗,让我从小就是白天从那儿经过都胆颤心惊。再就是高桥。同行者为了安慰我,一看到桥下的小溪,就高叫:“这是杜鸿的小溪。”可他们不知道,我在溪里与我死去的表哥干仗的情景。

车已经不能直接开到镇的废墟上了。路被雨水冲得沟壑丛生。就连路边的红苕都裸露出来了。他们想挖出一枚生吃。我止住了他们。我对这枚红苕是否与我有着相同的出生地而没有自信。我感觉到了陌生。我脱口而出之后又眼含热泪:“别人的,别动它。”回想起小时候我是如此肆无忌惮地获取我的土地所生长的果实,我没有一丝惭愧。而今呢,我却是如此虚弱!

步行到了镇口。江水混进风里,以一种掩饰的姿态,依然在亲热我。就像看家狗即使十年不归,它依然能分辩出主客一样。这里的风没忘记我。我给他们介绍原先街的形状。外面那排吊脚楼,里面临的街店,连着山腰上的山洞。再就是酒馆,铺子,绞车索,码头,原先生长大柳树的地方。这些事物现在只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它们过去占据的地面,现在全部是一人多高的芭芒草。芭芒草被两位外地作家认作了芦苇。芭芒草巅,生长出美丽的花穗,长长的,飘逸如驹,让我感觉到人生活过的地方,有着肥沃的生长野性的土壤。它们几千年就被这座古镇压在石头下面,脚板下面,和屋基下面。现在古镇一经撤退,它们和野性就开始疯长。

原先的街道,成了一脚高的杂草寄居之地。我们摇摇晃晃地行走。我们中有人到原先作为茶馆的堂屋中央洒了一抛尿。之后他笑得眼泪直滚,说:“我终于在杜鸿的精神圣地的中央拉了一把。”这话,突然让我感觉到,在这些摇曳的芭芒面前,自己先前的灵魂,竟然流溢出一股尿骚的味道。身边还有苞谷林子。这里或许就是我初恋约会的地方。不同的是,那时是楼房的阴影,现在是包谷棵子之间的野性的风贯穿其中。我坚信,这种前后属性的一致,也许就是我无意播种的情种:苞谷林子就等于楼房的影子。

作家们仰起头看天时,他们发觉了天上的蓝。一片纯净。我却看到了四周的山峦。我突然发觉,山峦和过去比,矮得我受不了了。就连我印象里一直高得吓人的大墨佬,也像武大郎一样,矬了下去。我对他们说:“和先前比,这四周的山一下变得矮多了。好像每个方向,都有让我们逃逸的出口。”

我们回到河边。我让他们来到河边的石头上,让他们摸摸冰凉的河水。他们都摸了一下。我让他们知道,这全是青藏高原的雪水。他们说,摸着这雪水,就像到了雪地高原。我说,这种冰凉,是水的金属性,它们逸到空气里,就成为风的金属线,就是诗里常说的风线。他们认同。

就在我们溶入这种冰凉的感觉,让废墟的荒凉变成一种麻木感觉时,突然,从河对岸的银杏坨上,传来了我二十年没曾温习过的声音:

“过河哟——”

我让两位作家听那声音。我的心在这种声音里发抖。

“过河哟——”

声音再次从河面的水流声里穿越而来。像一种雷鸣,一口猛然撞响我的魂魄大钟。“咣——”一下子,泪水再次涌满我的胸膛。我只得伏倒在地上,让泪水顺着我的眼睫毛,一一落进我荒凉的土地。

此时,我忘记了在我身后,还有两位审视我心灵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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