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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事评论 |
分类: 香港文汇报文集 |
所谓「美丽」是指现代人又可以欣赏到一个失而复得的圆明园,所谓错误是指这个圆明园是要加引号的,而且也不符合文物保护原则。
今年圆明园建园300周年纪念。在6月9日那天,还举行了第一批由社会捐赠的流失文物回归圆明园遗址公园的纪念仪式。这一切,都更能引发有识之士进行「圆明园三百年祭」的文化思考,而非盲目的复建。圆明园复建潮并非始于现在,多年来一直有人酝酿,尤其是去年这个时候,国家文物局主管的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和横店浙江华夏文化发展基金会共同设立了中国圆明园文物保护专项基金,计划耗用200亿元巨资在浙江复建圆明园。不过在媒体一番口诛笔伐之后渐渐没有了声息。浙人聪明,天赋经商才能,因而我理解横店复建圆明园所带来的潜在经济利益。但200亿可是一笔钜资,谁能保证200亿元就一定能够得偿所愿。无论是政府投资还是社会募集,这笔巨额资金都是全社会的财富。如果投进去收不回,所谓圆明园不过是过去若干年前滥建仿古影视基地的续貂之举,那被吞噬的200亿元巨资又如何向公众交代?联想到前些年各地纷纷上马的种种「世界奇观」、「某某主题公园」和「某某朝代城」等众多仿古垃圾,圆明园的复建者更要避免重蹈失败者的覆辙。果如此,复建者的经济欲壑将成一场可悲的春秋大梦,耗费200亿元的罪过并不亚于侵略者带给国人的耻辱与伤痛。
如果说民营资本的复建基于经济利益和对历史文化无知,圆明园管理方再次重复如此错误就是不可原谅的行为。
在圆明园的断壁残垣与复建的富丽堂皇的新园的对比中,前者折射的不仅是残缺的美,还有文化的遐思;后者耗费巨资搞的赝品绝非单纯为了重筑一个文化符号,而是在于历史和文化的误导。因为有了新园的替身,老园的存在就有可能被漠视,新园导致的文化误解和断层由此生成。在现代人喜新厌旧的功利心态下,147年前被战火焚毁的文化基因会和现代人的审美趣味之间距着随时光而愈来深远的丘壑。
回溯历史,被称为「万园之园」的圆明园兴建于清朝鼎盛时期的康雍干三朝,耗资巨亿,到头来还不是被一把火烧尽。国人在痛恨侵略者残暴的同时,也应反思本国统治者难以逃脱穷奢极欲必致繁华散尽的宿命性历史悲剧。不惟圆明之园,从「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秦始皇阿房宫算起,无论汉唐盛世的长安故宫,抑或两宋的汴京临安宫城,至今而存者又有几欤?不为造反者所焚即为异族铁蹄所践踏。今人反省历史,不在求其形而上的享乐宫殿,而在思索我们的历史如何逃不脱兴勃亡忽的历史怪圈。
因而,复建圆明园功利的经济选择其实和封建统治者私我的功利享受是一样的,同样的耗费巨资,让人难免怀想同样的命运不永。
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使今人具备了撤消消失了的历史遗迹的能力。但是再天衣无缝的重建或撤消,也无法求得原物蕴含的历史和文化价值,正如造型精美的现代仿瓷,至多只能是工艺品而不能成为文物一样。至于像圆明园这样消逝的建筑群,现代人在残缺不全的写意性图纸面前,恐怕也形似的赝品也仿制不出来。这也是复建者所面临的困境。
从人类历史文化的发展轨迹看,历史的遗迹无论是自然倾颓还是人为损害,残缺或无形更能启迪人类的文化幽思,重建反而削弱了其文化内涵。至为要者,即便留存的文化遗迹,今天的文化意义并不能消除兴建者当年的大兴土木和劳民伤财。今人重复古人,不惟是文化的无知,也是在效颦和放纵欲望的横流。恰如埃及金字塔和万里长城,这些文化遗产的现代意义却丝毫不能消减法老王和秦始皇的贪暴、无知、好大喜功及穷兵黩武。
维克多.雨果在英法联军焚毁圆明园后在《致巴特勒上尉的信》中愤慨为文:「有一天,两个强盗进入了圆明园。一个强盗洗劫,另一个强盗放火……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将会叫法国,另一个将会叫英国……」圆明园在战火中消逝了,但圆明园也因为这个伟大法国人的良知而恒流史册。被雨果称为「幻想艺术」的圆明园最好还是永存于人们的幻想遐思中。
如果说抱残守缺是一种文化坚守,如果说断壁残垣更能蕴藏历史的记忆,那我还是选择北京的圆明园,而不是复建的浮华的而被现代人用金钱绑架的被挪移到横店的那堆叫做圆明园的没有魂灵的建筑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