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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因为“破解川剧变脸秘密”,湘剧大师曾金贵成为四川乃至全国川剧爱好者的声讨对象。如今,曾金贵授徒法国女孩美兰妮“变脸”绝活又引发了一场风波:川剧界一片挞伐之声:“变脸是国粹,怎能随便传给外人?”与此同时,网友也是一边倒地
声讨曾金贵,有人甚至怒斥其为“文化汉奸”。
笔者以为这是一种非理智的情绪释放,彰显出偏狭的文化禁脔心态。表面看去,川剧界的抗议似乎有些道理,毕竟那是该剧的独门绝活。凭空被外剧种“偷”了去按照过去的说法就是失去了“看家本领”,何况被老外学去?就一般的川剧爱好者和网友而言,“变脸”带有某种神秘气息的魔术,再加上“国粹”意识的强化,对“变脸”外传不假思索地附会上国家情感再所难免。
事实上,“变脸”远没有那么神秘。中国地方戏曲,发轫于民间,融合了当地的民间艺术,每个剧种都有自己独特的绝活儿,或水袖,或唱腔,或脸谱,或武生招式......川剧艺术,流传于川渝等地,其唱腔既无京剧的字正腔圆和秦腔的高亢悠远,也没有中原豫剧的豪放嘹亮,更无越剧的软语婉转和徽州黄梅调的民间韵味,“变脸”只是表现剧中人物情感的一种写意道具。
正因为如此,在40年代的抗战时期,戏剧家田汉虽然惊诧于“变脸”,但也并未觉得这种艺术变现形式有什么独特之处。在他看来,“变脸”只是川剧这种地方戏曲的技巧活儿。这种技巧在戏曲艺人地位低下的旧时代,是艺人生存的第一要素,就像保护祖传秘方一样的心理。这种密不示人,在那个时代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种线性的代际嫡传只会造成“变脸”的“窄播效应”甚至有失传之虞。
全球化时代,无论是流行全球的快餐式娱乐文化还是所谓的高雅艺术,在表现形式上只有水平高低并无所谓绝活。川剧的“变脸”为人熟知得益于全球化的大环境。所以,从艺术发展的规律将,川剧既要吸收其他艺术的精华,也有弘扬和远播“变脸”绝活的责任。川剧要生存,仅靠保密“变脸”是可笑的。上纲上限到国粹以民族感情来为自己的自私作掩护,则更是乏自信的文化孱头。京剧是国粹,可是从来都不怕外国人学的,因为那是自信的弘扬。
其实,“变脸”外传也绝非什么秘密,美国、日本、德国、新加坡都有人掌握了“变脸”的技巧。一些著名的川剧“变脸”艺术家也对此表现出了开明开放的理性态度。如教授刘德华“变脸”的彭登怀就认为:“市场是衡量变脸的一个重要标准,如果没有人学、没人看变脸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彭登怀认为海外学习变脸是一个非常可喜的现象,“大可不必紧张。”“即便有再多的外国人学会了变脸,但是仍旧不能改变川剧变脸是中华民族艺术遗产这一事实。笔者要补充的是,“变脸”至多是一项地方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离国粹还有不少距离。将之上升到“国粹”本身就是一“伪命题”。更讽刺的是,去年6月份,曾有好事者为了证明“变脸”外传的非正当性,竟然将之称作“中国戏剧界惟一国家二级机密”。后经文化部证实,所谓“机密”不过是某些人的杜撰而已。林语堂说:“在艺术作品中,最富有意义的部分即是技巧以外的个性。”国人如此仰视“变脸”,实则是把技巧视作了个性和灵魂,并不利于川剧艺术最有意义部分的发掘。因为当川剧异化为变脸的符号时,这个地方剧种就成了一种个人表演的杂耍。
中化艺术博大精深,内涵丰富,是立体多层次的系统集成。“变脸”这种小孩子都可以完成的杂耍若成了国粹,中华艺术岂不成了匠化的奇技淫巧?
所以,“变脸”变出了国人复杂的心态。究其根本,乃是一种孤傲自持的禁脔心理:“中国人碰得,老外就是碰不得。”声讨韩国“端午申遗”如此,各种传统节日的保护亦如此。这让人想起阿Q戏小尼姑的那种劣根性,不过时移势易,全球化时代的这种心理流弊,实在是要不得的。
客观的态度是,别说“变脸”不能排斥老外,就是祖宗留下的所有文化艺术,老外想学,我们也要欢迎,因为文化的软实力是靠远播实现的。有朋自远方来,孔圣都是“不亦说(悦)乎!”,现代人怎么就不明白“民族的也是世界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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