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这里开始下雪。

    滇东北的气候与内地人对云南四季如春的描述有些不同，这里的
冬天也会结冰，也会下雪，也会穿棉袄。

    昨天晚上这里下了雪。

    滇东北下雪的时候是让人充满期待的，人们希望雪下得大些，最
好能出现银装素裹的景观。当然这种希望很难实现，这里的雪顶多薄
薄地覆盖屋顶，地上的雪落地之后很快就融化了。太阳出来之后你必
须抓紧时间看看那些积雪，否则转眼间就消失了。

    在东北生活过的人对这里的雪景没有期待，唯一的期待是快些出
太阳。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冬天的太阳就是东北人房内的暖气。
有太阳就会温暖，房间里就感受不到冬天。没有了太阳，屋子里就一
片阴冷，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我在这里度过了几个冬天，最大
的感受是这里的房子都建得单薄，每一缕冷风似乎都能顺利穿透墙壁
直扑到你的脸上。于是想自己盖的房子一定要加厚墙壁，至少要和北
方的墙壁一样厚。窗子也要双层的，最好要安装土暖气——燃烧人工
沼气。如果可能，整个屋顶要覆盖一层太阳能电池板，烧水啊做饭啊
取暖啊，环保节能省钱。

    和我的感受不同，小獒们在这种环境中很惬意。这些祖先在青藏
高原的小动物看不出有什么寒冷，它们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每天都改
变一个样子。老燕每天要给丫丫和黑妞增加营养，早晚要加两餐牛奶
煮鸡蛋，还要熬红糖水。即便这样丫丫的奶水也不是十分充足，分析
原因是丫丫的情绪始终不稳定。这个女獒最大的问题是听见黑妞的小
獒叫唤就躁动，总是忍不住要跑出自己的房间窥探黑妞的房间，被黑
妞赶回来之后就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老燕把黑妞的小獒拿下来给她
让她喂奶，她嗅几下之后就把小獒丢到一边不让小獒吃她的奶。
    丫丫不太博爱不太母性。

    丫丫的小獒吃不饱叫得厉害，老燕就把她的小獒拿给黑妞。黑妞
对待这些小獒的态度和丫丫完全不同，她很高兴有新的小獒，她很乐
意给小獒奶吃。黑妞的个头没有丫丫大，但她如今担负着大部分小獒
的喂养工作。丫丫呢，她每天只关心自己吃喝，对小獒的饱暖不太关
心。我很想揍她一顿，又担心这样会更加使她少奶。丫丫似乎知道我
的顾虑，表现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竟然敢于到处乱窜，这里扒几下那
里触几下，只有公獒接近小獒的时候她才跑回去吼几声。

    看着丫丫那种没脸没皮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已经决定要淘汰这个
不称职的母亲。我打算在她的女儿中间选一个品相同样好的留下，我
必须要选到一个适合做母亲的獒才行。丫丫当然不知道她已经被决定
了命运，依旧一副不着调功高盖主的架势。说实话我心里有些不忍，
但要培育出好獒，一只各方面都优秀的母獒同样重要。在这个问题上，
同情心毫无价值，优胜劣汰是唯一的准则。

    也是从这个准则出发，黑妞无疑是最合格的一只母獒。

    黑妞对待小獒说得上尽心尽职，她虽然压死了几只小獒，但那只
说明她第一次做母亲没有经验。她进入角色之后的表现无可挑剔，更
重要的是她对老燕每次给她送去的牛奶和鸡蛋都表现出感激：她喝光
牛奶吃掉鸡蛋之后就会舔老燕的手，目光中充满了感谢。獒和主人之
间的这种情感互动是十分要紧的，不知道感激主人的獒十有七八会在
特殊的时候伤害到主人。丫丫不同，她吃完喝完就颠着屁股乱跑，听
凭小獒嗷嗷嚎叫。老燕骂她她也满不在乎，回到窝里去之后也不急着
喂小獒。再骂，她就目露凶光了。

    黑妞和老燕的感情比较深，大概是源于黑妞小时候患细小病毒差
一点就死了。老燕把她救活了，她始终对老燕亲近。一般说来一只小
狗患犬瘟热或者细小病毒活下来的机会不大，治疗期超过一个星期还
不见起色基本就宣判了死刑。当时的情况是其它几只小獒都好了，只
有黑妞不见好。她站立起来都困难，拉血，血中还带着腐烂的肠肉。
但老燕就是不放弃，我一说不治了她就哭。我就不再说什么，她想尽
法子坚持治疗，半个月的时候黑妞终于恢复过来。那之后黑妞见到老
燕就格外亲热，如果几天见不到老燕她就情绪低落，见了面就抱着老
燕不松开，眼泪汪汪的。

    不是夸张，獒是会流泪的。它们在一些时候会和主人一起感受快
乐和悲伤，你能看见它们有笑脸，也能看见它们的泪水。

    小獒们的叫声越来越有力气，它们也有能力从母亲身下挣扎着爬
出来：它们被压死的危险越来越小了。也有危险的例外：丫丫昨天压
住了一只小獒，她的前肘压在小獒身上，小獒怪叫着挣扎。丫丫似乎
很享受那种情境，她一动不动看着小獒挣扎。小獒四脚乱扒挣扎到脖
子那儿的时候再也挣扎不动了，我猜测其它被压死的小獒也一定是这
种情况。只不过那时候它们还太小，叫的声音也小，几乎无声无息中
就死掉了。

    这再一次证明丫丫不适合做母亲。

    现在我们采取的方法是每次喂奶时老燕在一边监督，直到每只小
獒都吃饱才离开。丫丫在这种时候即便不愿意也只能假装愿意，它那
种不情愿的神情一眼就看得出来。

    黑妞没有这种时候，她总是十分小心照看那些小獒，包括她额外
喂养的丫丫的孩子。要想从她眼前拿走小獒很难，老燕只能采取欺骗
策略：先把一只小獒揣进怀里，黑妞就上前讨要；这时候再把第二只
揣进怀里，然后拿出先前那只给她。黑妞以为小獒还回来了，注意力
都集中在这只小獒身上，就可以带走另外一只了。

    毕竟没有人那么大的脑容积，理解万岁。

    外面这会儿开始显露出阳光的亮度，虽然太阳还云里，但温度已
经有了明显的上升。楼阴处还有一点儿积雪，平坦的地方湿漉漉的，
雪早就无影无踪了。

    在三九天还会有几个低温的日子，那种日子外面永远比屋内温暖。
    这就是滇东北的冬天。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冬天要更短促和无严寒。
    春天呢？这里的春天说来就来，立春那天早晨你出去看看，有花
儿开放了。

    也是一夜之间。

 

黑妞的小公主 

丫丫的小公主 

既有丫丫的也有黑妞的，还有几个在楼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