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上海人看谁都是乡下人，这种说法不夸张。
    2001年我接受《体坛周报》邀请作为他们的特约撰稿去了一趟中东，那一年是世界杯外围赛年。在阿联酋的首都阿布扎比有一家希尔顿酒店，酒店餐厅有个上海籍女服务员。按说他乡遇国人彼此都会觉得亲近，但那个女服务员只对上海人亲近，对其他中国人都是那种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眼光。你跟她咨询餐厅的事情，她始终待理不理的样子，即便回答也只说上海方言。那种话在北方人听来跟外国话差不多，还不如蹦单词问老外了。本来是给阿拉伯人当奴才的，但见了中国人还非要作出高人一等的样子。说到底在希尔顿吃饭的中国人也是她的衣食父母，但这个上海女子也要摆主人架子。她大概是那种的确比较操蛋的品种，我相识的一些上海人还没那些毛病，至少表面上看不出那毛病。想来也是教养和文化问题，上海人也并不是都有教养有文化。

    这次来会泽收古玩的贩子中有一个上海女人，她随身带了一个古玩鉴定专家，也是上海人，男的。后来的事情证明那专家对木器还行，对瓷器的了解跟我的水平差不多。专家比女老板年轻了十岁上下，两个人之间有点暧昧。我说他们比较暧昧是因为那女的经常把一只手搭在专家的肩膀上还拉专家的手，专家没有觉得不舒服，他始终面色平静如水，只负责点头摇头，基本上不说话。如果说我的判断有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暧昧，那一定是上海上流社会如今又开始流行男女搭肩膀拉手指。我在山里呆久了，难免少见多怪不足为凭，甚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告诉大家的是那专家在辨识古玩上出了大差错，上海女贩子并不是一个傻瓜，但她只相信那年轻专家的话，买了一大堆带款识的瓶子。那些瓶子都是现代低劣仿品，都是当地文物贩子从昆明批发回来的。最贵的不超过3百元，再贵的当地贩子就不进了。这和一个地域的整体消费水平相关，贵了，卖不掉。但这一次会泽小贩赚疯了，上海女贩子在专家的首肯下花了二十几万一口气买了一大堆。

    老燕提醒上海女贩子说真品本来就少，一个山区小县城怎么会有那么多真品？女贩子很轻蔑地看一眼老燕，又转脸看年轻小男人专家。小专家也轻蔑地看了老燕一眼，慢声说：“这种小地方没有造假的可能，穷乡僻壤，没那条件。”

    上海女贩子一只手搭着小男人的肩膀，说：“我只相信自己人的判断。”从做生意的角度这说法没错，但夹杂了其它情绪在里边，一叶障目就很难避免。我单独说这个细节不是为了造绯闻，而是想提示一下：这种情绪下的女人都比较白痴。它的另外一面男的如果没真情绪，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那些瓶子她运回到上海，找人鉴定之后说都是假的。半个月后上海女贩子返会泽想和卖主讨个说法，卖主说：“我从来没说过那是真的，说好了你自己看好就要看不好就不要，你可是带着专家的。”这次上海女贩子再到会泽是一个人，问她那专家怎么没来。她先是说专家太忙，后来就说那小子白白拿走了她的一块翡翠矿石，价值几百万。说这些的时候女贩子脸上的颜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绿一会儿红的，看上去像是得了寒热病。她去腾冲花了二十万买了六块翡翠矿石，带回上海切割，切一块什么都没有，再切一块还是什么都没有。第六块她不想切了，就给了小专家。小专家当场就切割，一下切出了一大块珍品翡翠。女贩子后悔了往回要，小专家不给，说你给我的就是我的了。要买可以，白给你可不行。两个人大打出手但女贩子终归没抢回来，小专家死抱着翡翠任凭女贩子又抓又挠看准时机就跑了。

    “那小子的脸快给我抓烂了，就是不撒手！”上海女贩子说，“踢他裤裆他弯下腰但还是抱着翡翠不撒手！”她摊开双手耸耸肩，“没法子……”这时候她依旧是上海女人，本色上海女人的另外一面。

    女贩子拉着当地一个小文物贩子的手，说：“好妹妹，这回你可不能骗我，不要卖假的给我。”

    云南妹妹说：“姐姐啊，我们山里人哪里认得真假哈？您看好就买啦，给您优惠打折哈！”

    上海姐姐说：“你店里的编钟怎么一个来历？”

    云南妹妹说：“从山里收来的哈，12万收来的哈。”

    上海姐姐说：“可是商周时期的编钟？”

    云南妹妹说：“商周是哪个？只告诉俺们说是老东西。”

    双方姐姐妹妹开始讨价还价，最后18万成交。

    临走时上海女贩子再次打电话给老燕，询问卖不卖一个瓷瓶给她。老燕说：“七位数起。”

    上海女贩子说：“我顶多能出十几万。”

    老燕说：“我不是文物贩子，是收藏，你想捡漏不行。”

    上海女贩子说：“一套青铜编钟才18万，你可真黑。”

    老燕睁大眼睛问：“你说什么？编钟？一个古玩小店会有编钟？真编钟一千八百万你也买不来啊！”

    上海女贩子说：“哼哼！我就是买来了！”

    三天后她从昆明返回会泽，她叫人抬了编钟要退给那会泽妹子。妹子不给退，姐姐就坐在店门前大哭大叫。这时候她依旧是上海女人，本色上海女人的再一面。会泽妹子还是不退，上海姐姐后来找了警察。按理说有文管所有工商局警察管不着这个行当，但警察还真就管了。结果是会泽妹子退还了上海姐姐的18万，上海姐姐只拿到了15万。三万块哪里去了，大家都清楚大家都不说，上海姐姐和会泽妹妹也不说。

    在央视来会泽寻宝的这段时间里，上海女贩子总共买了几十件假文物：成化款、康熙款的青花；乾隆款的豇红；同治款的粉彩；满雕的清代家具……不包括编钟，她没买到一件真的，总计花了大约50万元。

    不夸张地说，上海女贩子给这条小小古玩街上的几个文物小贩带来了好几年也不可能达到的利润峰值。当地文物贩子的都说：央视最好每年都来寻宝，

    上海女贩子临行前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卖她一件青花。我说老燕说了七位数，少了不行。她说你看我赔了这么多钱，你就发发慈悲二十万卖我一件吧？她说我一个古玩店怎么着也该有件真东西吧？

    我说你这就不对了，你赔了找我补？

    她说我没想到这烂乡下居然也有这么多假货啊。

    我说这种荒唐逻辑你也推得出？

    这时候她依旧是上海女人，本色上海女人的再再一面。

    我有些生气，说你别再打电话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我的想法是：这女人就应该赔个底儿掉！

 

附图：小獒的第15天

打个哈欠再睡

 

啥姿势都能睡——人不行

 

就是个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