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圣祥（微信公众号：书生香评）

生21年，冤21年。小聂如果活到今天，也是老聂了。他活了两辈子，把自己的名字写入了司法史。

他到底有没有杀人？不知道。21年后判他无罪，也只是因为证据无罪，而非对事实无罪的追认。事实已经无法还原，尽管你或许相信，自己已经知道真相。

正义从来不会缺席，它只会迟到。关于正义的评论，网上铺天盖地，我不想再说。我想说说另一个词，它叫幸运。

小聂是不幸的，如果当年也是疑罪从无，他就不会死；小聂又是幸运的，如果不是11年前那个叫王书金的家伙跳出来自揽罪责，除了他的至亲，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他来过，他死了也就只能是白死。

所以你看，幸运与不幸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现代人最大的不幸，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幸运，眼里的别人都是幸运的，上天唯独对自己苛刻，仿佛谁都在跟自己作对。他们于是怨恨，于是不满，于是放弃，于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二战时期的欧洲，一位绅士向纳粹军官出示自己所有的荣誉证书，以期获得善待。纳粹军官问他，这就是你所有的东西吗？绅士点头。随即，纳粹军官把这些东西撕烂了揉碎了，扔进了废纸篓，转过头说，“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绅士顿时奔溃。

全家被关进奥斯维辛集中营，父母、妻子、哥哥全部死于毒气室的弗兰克尔，却说，“人所拥有的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剥夺，唯独人性最后的自由——也就是在任何境遇中选择一己态度和生活方式的自由——不会被剥夺。”只要拥有如何自主选择应对处境的自由，人就不会一无所有。

《我不是潘金莲》里的李雪莲，要是有机会看到弗兰克尔的这段话，也许就不会把二十年大好光阴，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上访路上，非要让别人来证明自己是假离婚，证明自己不是潘金莲。

有些坚持是没有意义的，有些努力会让自己只为别人而活；就拿小聂的母亲来说，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一个王书金，她还应该坚持申诉吗？当然不应该。坚持不懈是个好词，但有时候要建立在等待机会的基础之上，并且是以理性作为前提。

作为个人，我们看待此案，最好的视角不是站在司法史的高度去论断评说，那些立意甚高爱憎分明的赞美与抨击，看看也便罢了。现实世界很多东西是无法改变的，个案永远只是个案，尽管故事足够吸引眼球，但在概率上也许并非世界的真相。

最好的围观视角，其实仍是反求诸己，给自己多一点幸运感——谢谢小聂，给了我们一个可以想象的反事实情景。看看他，也就知道你有多幸运。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无论你拿来比较拿来想的东西是什么，幸运还是不幸，往往主要不是事情怎样，而是我们认为事情怎样。这不是阿Q主义，这是掌控情绪。

如果我问你，银牌和铜牌哪个成绩更好？你肯定说银牌，这也是事实。但你看领奖台，得铜牌的，往往和冠军一样开心，得银牌的，却蔫头耷脑一脸遗憾。为什么？因为得铜牌的，想到的是，我差点就第四名，就站不到领奖台上了；而得银牌的，想到的是，我差点就能夺冠了，就能拿金牌了。

要是……就好了。——这是很多人在生活中不开心，总感觉自己最倒霉的关键原因所在。如果换一种反事实场景去思考，他们其实就会发现并且感谢自己的好运气。

同样是反事实思维，幸运感是因为我们想到了更坏的反事实，挫败感与悔恨感则是因为我们想到了更好的反事实。

人的不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幸运。

文/书生香（微信公众号：书生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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