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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1899-1977)俄裔美籍作家、文艺评论家,著作颇丰,在全球享有盛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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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纪念你,纳博科夫
21世纪经济报道 2006-01-24
13:57:36
◆关注
潘小松
无知者无畏。我十年前居然敢动手翻译纳博科夫的作品,尽管那两本书不是他的什么主要作品。现在想起来真是亵渎这位语言大师。于今阅读和阅历都多了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纳博科夫的小说并不那么容易读懂。大家把马丁·艾米斯替“人人丛书”版《洛丽塔》写的导读看一下就明白纳博科夫的这本小说并不像大家争论的那样浅俗。我读英语快三十年了,我承认没有注解我读不了原文《洛丽塔》,至少不完全理解纳博科夫文字蕴涵的深意。我如今知道,一般的文学常识和英语水平恐怕更读不了纳博科夫的另外两本小说《微暗的火》和《阿达》。《阿达》是纳博科夫自认为写得最好的小说,而评论家和普通阅读者却因为《洛丽塔》而给予他与日俱增的文学声誉,可见读者和作者对作品本身的分歧有多大。去年过世的翻译家梅绍武先生在往医院动手术之前,一直替译文社准备纳博科夫小说的注解本。我是到今天看了许多国外纳博科夫研究专家的文章,才明白他老人家的用意。梅先生至少明白目前国人对纳博科夫的理解还不到撇开注解阅读文本的程度,更何况是翻译的文本。纳博科夫的文字是很容易在翻译中失去韵味的文字。他的许多小说别说是文本,题目刚换成中文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不信你去翻翻用中文写的那些美国文学史!
读者或许问:如此说来,我们竟不能够阅读纳博科夫了?那倒也不是。外国文学作品的阅读永远有不得已而求其次的时候,除非你能读世界上所有的语文。任何人都可能仰仗翻译的文本。我只是想告诉你阅读纳博科夫之前你对这位作家的身世和文学生涯多少要有些知识。纳博科夫1899年4月23日出生在圣彼得堡一个旧俄贵族家庭,父祖都是沙皇的司法官。祖母的直系祖先能追溯倒庇护过但丁的贵族那里。纳博科夫的欧洲文化的根是与生俱来的。他幼年时家里就给他请了英国法国家庭教师教他英语和法语。少年时代他就通读了莎士比亚,福楼拜,并且读的都是原文。俄国作家他喜欢果戈里和普希金,晚年还在翻译注解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英文本。十月革命给纳博科夫家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他们一开始流亡到德国柏林。纳博科夫的大学是在英国剑桥上的,学的是英国文学。柏林生活的记忆在日后他的小说里是有反映的,比如《老开,王后和杰克》。我一直把纳博科夫的柏林岁月和本雅明的柏林岁月相联系,因为他们基本上同属于一个时代。纳博科夫随家庭流亡的经历恐怕比本雅明的经历更丰富多彩。可惜到目前为止我还读不了纳博科夫在欧洲时用俄语写的许多东西。这些东西在300万俄国侨民中传播。大家知道有一个“西林”不仅写小说,而且还写诗歌。纳博科夫俄语小说日后翻译成英文的有《玛丽》等。他求学前后广读过同时代作家的作品如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纳博科夫在日后虽然否认自己深受哪位作家的影响,但我们可以从《洛丽塔》等书的行文里看出乔伊斯等人的影响。他在欧洲教英文和网球的经历也很像乔伊斯的经历。纳博科夫也能用法语写作,并且下工夫研究过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堂吉诃德》之类的欧洲古典文学烙印在纳博科夫身上有多深,恐怕我们得细读他小说的文本,至少研究《洛丽塔》的人看出他文笔的“残酷”有塞万提斯的影子。
纳博科夫1945年前后到达美国。1955年《洛丽塔》由巴黎的奥林比亚出版社出版。这家出版社是专业色情出版社,可见世人一开始都是怎样理解天才的作品的。美国的出版商让纳博科夫失望到想毁掉手稿。只有天才的艺术家才能理解天才的艺术。这“知音”的名单里包括作家格林和导演库布瑞克。1960年代初,电影《洛丽塔》给纳博科夫带来声誉和金钱。他不用再教书了,可以专心从事文学创作了。1960年纳博科夫加入美国国籍后不久,他和夫人选择了瑞士日内瓦湖畔的悠然写作生活。尽管纳博科夫强调离开美国“纯属个人原因”,我还是觉得他的文化归属感在起决定性的作用。从国籍上讲,纳博科夫是个“美国作家”。从文化的乃至文学的归属上讲,他骨子里仍然是亨伯特式的欧洲学者兼作家。我印象里只有《微暗的火》里的诗人有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影子,而连这一点都是纳博科夫否认的。纳博科夫曾经说写《洛丽塔》是为了“杜撰美国”的故事,因为他此前一直在杜撰欧洲的故事。洛丽塔的青春狂野是否就代表纳博科夫理解的美国,我留给评论家去思考。我自己认为《洛丽塔》的主旨是揭示人类在性方面永恒的困惑。
纳博科夫在回答记者采访时总是喜欢绕弯子。也难怪。一个作家在享受了创造的欢愉之后并不想让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内心的真实感受是怎么样的,何况要面对公众袒露心迹。所以,他经常向记者描述的是抓蝴蝶和制作蝴蝶标本时的快乐。纳博科夫自己的作品在语言的韵律和色彩方面绝不亚于蝴蝶的斑斓,这是纳博科夫作品的魅力所在。纳博科夫自己说他的作品没有道德说教的用意。然而,一个作家的文字作品最低限度也代表他本人的价值观和审美情趣。像纳博科夫这种有着流亡经历和跨洋文化熏陶的人文知识分子,宽容和品位较完美地体现于一身,这也是他今天仍有魅力的原因之一。“《洛丽塔》有名,不是我。”然而,他终究不能否认洛丽塔是他的创造。
纳博科夫一生不置产业。他和夫人晚年就住在旅馆里。日内瓦湖边的旅馆成了文学青年朝圣的地方。每年夏天他和夫人都要去意大利的山里去捕蝴蝶。他的蝴蝶标本一部分藏在哈佛大学自然博物馆,一部分在康奈尔大学。纳博科夫的蝶类学论文是让专门家也佩服的东西。有人说他的科学研究和文学创作并无二致。《洛丽塔》就是他的“人类标本”。我相信这样的议论,因为如此议论的人读了12遍《洛丽塔》!我现在对纳博科夫只怀着崇拜和好奇的心。至于评论和研究,我还缺少准备。所以去年《洛丽塔》50岁生日,我第一个反应是:“拿什么纪念你,纳博科夫”。
(上海译出版社还将于近期推出梅绍武翻译的《普宁》、龚文庠翻译的《黑暗中的笑声》、朱世达翻译的《绝望》和陈安全翻译的《斩首之邀》等纳博科夫作品。)
《换位》为纳博科夫的处女作。在书中,对初恋的回忆和对故国的怀念交织在一起,俄罗斯广袤的原野、秋阳、冷雨、白桦、冬雪,对于在异乡的流亡者来说,增加了些许凄迷的、不可及的、哀婉的美。故国不再,昔日的恋人已为他人妇,主人公加宁终于从沉迷中醒来,意识到回忆虽美好终究不能替代现实,他也不能像老诗人波特亚金那样在回忆中了却残生。他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他必须义无反顾地迎接明天。纳博科夫在谈到《玛丽》时说,“由于俄国非同一般地遥远,由于思乡在人的一生中始终是你痴狂的伴侣,我已习惯于在公众场合下忍受这个伴侣的令人断肠的怪癖,我承认自己对这部处女作在情感上的强烈依恋,丝毫不为此感到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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