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水——杨小仟山水画序

朱子青

      在杨小仟先生的画室，在一幅幅山水画前，我的内心悄然涌上了一种无言的清凉与安妥感。此刻，窗外烈日当空，永不停息的喧嚣与嘈杂淹没了整个城市。

      30年，至少画了30年。他面露卑谦，含着笑意对我说。

    这足以令我起敬。生之长度有限，想想我们大多数人，都在劳碌中终其一生，临了两手空空，身后连一行脚印都难以留下。那些诸如苦行僧般的艺术家，一生执著于一件事，而成其大能者少之又少，大多均被历史选择性的遗忘，这怎不令人唏嘘！

    痛哉，悲哉！

    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只要能在一个行当里走下去，没有大成就，一定会有小成绩的。而一名艺术家只要能执著地做他喜欢的事，能顺应内心与自然的召唤，性之所向，趣之所投，终其一生也是幸福快乐的，亦将会无限扩大生命的理想空间。其人生情境，小也大矣；人生之历程，短亦长矣！

    黑白灰之间纵情游弋，竹影摇曳中倾听风声！在古人的笔墨之间寻找意趣，寄情山水，取意草木；听高士月下抚琴，与隐者松下对弈，或楫舟江湖，或花间独酌，与天地万物交流，忘却庙堂得失宠辱……哪怕是短暂的心灵缓释，都是莫大的精神慰藉。是的，艺术之道实乃享受忘我无我之境之情之趣也。

    新疆有大美，高乎伟哉之天山，广袤丰茂之草原，空旷无垠之沙漠，其山水气象亦非古人视域所能及，其壮阔之情境亦非寻常所能会。这里曾是多种文明的汇聚之地，有着取之不尽的艺术题材，吸引着世界的目光。然许多的艺术家只能噬取沙尘之一粒，无能把握其大美。新疆，呼唤着有天山一般的智慧、草原那样的情感与胸怀，呼唤着与其面积相等的艺术容量，此所谓，大的题材总是寻找大的艺术家。惟有那些执著地扎根于此，与松同立，不惧风雨的勇者与智者，才会勉强获得了这片土地的青睐，获得雪崩般的艺术灵感、激情与震恸力。

    我只是业余画一画，不够专业！他迟疑半响又说。

    甘肃自古苦甲天下，杨小仟生在甘肃武山，自幼习画，后又参军到新疆雪域边防，退役至今为生计辗转多地，其间所经历的精神与身体的苦痛可想而知。正因为如此，杨小仟的山水没有停留在肤浅地描摹，而是在笔墨中倾注了个体的生命体验、人生的理想追求，以及对宇宙自然万物意义的追问。三十多年来，无论生存多么困难与窘迫，他从未放弃过他的的笔墨理想，上摹古法，遍寻名师，深入雪山林海，牧区草原，坚持写生创作，取得了不斐的成绩。

    有时候，当我无意看到街头的小提琴手，地下通道的流浪画家，自费出书的作家，巷子里的杂耍艺人，往往不由得会生出悲悯情绪！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也许这正是艺术生存之现实，抑或上苍之考验。

    他说，给我一些建议可好。

    我想，生活中有取之不尽的题材，所有的艺术，技、道、情怀，三者不可或缺，也是相促递升的关系，而情怀与修养是决定性的因素。艺术是相通的，这不单是技法上相互借鉴，只有广泛的涉猎不同艺术，才能更好的丰富艺术家的心灵。作为一位画家，需要多读读文学类的书籍。文学是诗学，是心源，是一位画家在师造化汲取地域精气的同时，通过内心的修养情怀，逐渐上升通向时代精神与民族性格的有效方式。是的，一切艺术都在关注人，人性，人的心灵。要摹古而不泥古，面对新的生活新的时代才会有新的创造。

    吾以为，杨小仟是可期待的。

    说完，我转身又一次走进了他的山水之中。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待我从画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的杨小仟身著麻布宽衫，双鬓微霜，长须拥怀，清瘦的脸上写满悲悯，清澈的眸子中透出智慧的光芒，这让我仿佛穿越了时空飞到了将来，又令我惊异他是从墙上那些山水中走出来的古人。

     此刻，我突然分不清是在画中还是在画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