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病房里出来，过道里幽静极了，有一个陪护的男人歪在长椅上。过道顶棚的电子屏上显示的时间2：00。

我手里头端着尿壶，径直走向了厕所，这是父亲夜里第三次撒尿了，父亲前两年大面积脑梗塞，不能言语，右手五指蜷缩在一起，右腿勉强能够抬起，几次尿在了裤子上，让我不由得心生埋怨，可一想起小时候父亲诸般的爱来，又深感内疚。

父亲高烧到39.9度，脸都发紫了，经过一系列的化验，X光片、CT、B超、心电图、血培分析……最后确诊为肺炎。看得出，父亲不愿让我们过份担心。他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有了危险，可父亲是多么坚强，他尽量表现得平静，时不时用笑容来安慰我们。我知道，他打心眼里是想回老家农村去，回到母亲的身边去，但他心里却有所牵挂，弟弟年龄大了婚姻还没有着落。有一段时间，我们不得不把他托养在康复医院里，曾经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最后变得睡觉连衣服也不脱，同一个挂着尿袋的人睡一个房间。昨天，三叔从老家打来电话，父亲一接上，就大声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能看得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我知道，父亲一直忍受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我想过一两年，带父亲回农村老家生活！可这仿佛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理想。

我将尿倒掉后，回到了房间发现父亲还不睡，而且指指我的身后，让我感到糊涂，我不知道父亲要我干什么。

是不是把门关上？是不是想喝水？是不是要解大手？是要将灯关掉吗？……

父亲只是摇头，看得出，我问的一切都不是父亲所指。

接着，父亲开始剧烈地咳嗽，那样子快要背过气了，我急得忙拍他的后背。等他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父亲还是指门口，我想是不是父亲又出现了幻觉，看到什么东西了。这时，弟弟走了进来，父亲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

病房里一个病人回家了，有一张床可以睡，父亲指着床让弟弟睡，我说那我出去外面椅子上睡，父亲还是指床，我说，是不是让我们挤在一个床上？父亲笑了。

一时，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在翻腾，我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还是希望我们三个人相守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