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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选一段

(2007-03-11 10:16:04)
分类: 短小说
 

我确信队长胡报复了菊子妈,这倒不是我看到过他在菊子娘的背后咬过牙,或是因为在玉米地里菊子妈将镰刀举在胸前败了他的兴头。我只是认为,胡贵的鼻子痒痒了,当然这不是一般地打个喷嚏或用拳头尖儿揉揉就可以消解的痒痒,而实在是它需要一种气味,这个气味就是菊子娘的下体气味,或者说是尿骚味。我想他一定是因为曾经闻过这个味儿而上了瘾,因为他办不了庄基地的事而失信了菊子娘,不能再接近菊子娘,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将菊子娘掀翻在盖塄下而狗一样的急了。我想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幻想着让整个村子里飘满菊子娘的尿骚味,这样他一出门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满足鼻子的需要,我相信他的鼻子对于菊子娘的尿骚味与烟鬼和大烟、酒鬼与酒的关系是一样的。

所以他采取了报复。

我揣测,他在菊子家的饲草里撒了毒药,毒死了菊子家的两头牛,进而将菊子妈吓出了病,吓得尿了裤子,而且是天天尿裤子,尽而实现了他的幻想。

那段日子,村子里到处飘荡着一种浓浓的尿骚味,所有的人都捂了鼻子怕这种尿骚味,只有张着嘴说话或者在地里干活时才会忘掉这种味儿。我想那一段时间胡贵一定闭了眼睛用力地平静地吸溜着鼻子,抽大烟一般的,显得十分地过瘾。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凶手就是胡贵,谁也不敢说是胡贵,所有的人都乱猜测,有人想到了瓜子二娃,没有人会想到是胡贵,这件事只有我最清楚,也许还有菊子娘,但菊子娘疯了,只知道喊“天打五雷轰,天打五雷轰呀!”任别人怎样问都说不出一句其它的话来。

我记得那天早上天刚麻麻亮,整个村子空壳壳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有回音,就在这时候,门外睛天霹雳,菊子妈跑出巷洞一声声凄惨的哭声,像锥子一样突然间就将我锥醒,整个村子似乎打了个激灵,天哗地就亮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菊子家遭了狼,我一下子想到了血,想到了模糊的肉,想到了被撕碎的衣服,想到了菊子。菊子妈哭喊着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咬着一声,一声丢掉了一声,我们跳下炕跑出了院子,爹顺手还拎了顶门棍,我看到菊子娘哭天呛地,头发纷乱,衣衫不整,我看到她跌倒了,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好像心里头被什么撞击着疼痛难忍,裤子上沾的土全变成了泥,她已经尿裤子了。菊子拼力地抱住娘的腿,不让她上到崖头去,但似乎怎么也抱不住,菊子娘似乎要去跳崖寻死,似乎又要找谁拼命,一双眼里充满了仇恨与死一般的恐惧。

“天打五雷轰呀,天打五雷轰——”

几乎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赶了过来,将菊子娘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还是老支书问了似乎吓傻的北北才知道,菊子家的两头大牛被人害了。人群里没有队长胡贵,我想那时候他一定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听不到菊子娘的哭声,而闻到了菊子娘的尿骚味,正闭着眼吸溜着鼻子享受呢!

几个女人将菊子娘扶回了窑关了门换裤子,爹与其它的几个男人从草窑里将牛抬到了院子,两头牛又肥又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里流着白沫,牛肚子出奇地大,四条腿僵直地伸着,牛眼瞪得真大,好像还活着好奇地在看这么多围观的人。爹从菊子家的草窑里端出了一筛子饲草,在院子里让大家看了看,老支书先是低下头闻了闻,后来好多人都上前闻了闻,都说是六六粉的味道,有的说是罗果,支书走到牛跟前在牛眼前晃了晃手,又想掰开牛嘴,也没有掰开,便起身手一挥说去大队部打电话报案。

菊子娘在炕上不愿穿裤子,挣扎着要出去,嗓子已经喊哑了,娘叫我赶紧去叫王大夫,我转身就跑,当我将情况说给王大夫时,王大夫并不着急,取下鼻子上的眼镜,背起了药箱就跟在我后面走,我在前面跑,我想让他也跟着我跑,但我发现我跑多快他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恨不得用一条鞭子在后面赶着他走快一点。我发现王大夫的心思不在看病上,而在拾粪上,他边走边左顾右盼,四处瞅瞅别人家的粪堆,还有路上零星的牛羊粪,一碰上牛粪他就想停下找一块瓦块盖了占了,一碰上羊粪他就想弯下腰一粒粒地捡拾到口袋里,好在这一条路上只碰到了一块干牛粪和几粒羊屎蛋,而就是这样,差点让我叫不来王大夫,差点让那块干牛粪和几粒羊屎蛋把王大夫给拴住了,我恨不得叫他爷爷,希望他快些走,我不管他能不能看病,只要他一到,菊子的心里头会好受一些。

大夫给菊子娘打了一针,给了几片安定片就走了,他看了看院子里的牛,不,是看了看牛的屁股,看了看尾巴上糊的牛粪,就默默地走了。不知哪儿一下子钻出了那么多的绿头苍蝇爬在牛眼睛上,牛嘴巴里,爬进牛鼻孔里。

快晌午时两个警察才来,他们看了看被苍蝇旋满的牛头,看了看饲草,又去了饲草地,他们在饲草地发现了一串很大很深的脚印,我一看那脚印就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脚印一定是胡贵的。我想对警察说,这脚印是胡贵的,突然想到胡贵的喷着火的眼睛,以及磨得铮光的镰刀刃子,我想如果我说了出来,胡贵还要报复的,也许他会杀人,我就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想等我长大了,能收拾胡贵的时候,再收拾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围观的人都骂声四起,好像突然间比赛谁骂得最恶毒,也许谁骂的谁恶毒这事就与谁没有关系。

从此,我就开始恨胡贵,我主动地找菊子,帮菊子干活,菊子爹又去了新疆,原本想再挣点钱回来,卖掉一头牛等庄基地一批就修房,没想到……我帮菊子到崖下揽柴,帮她去沟里担水,我已经长到了能担水的年龄了,而菊子也长到了可以做饭洗衣服的年龄了,暑假一满看来菊子就不能上学了,就是考上初中也不能上了,这让我对胡贵产生了比老支书更大的恨。

好长时间没有见老支书,他似乎老了好多,人瘦得屁股都尖了,满脸的胡子,目光有些模糊,走起路来猫着腰,骨头像散了架。那天乡上来了好多人,我还以意菊子家牛的事有了什么着落,没想他们是现场办公来批庄基地的,菊子家的庄基地批了,我们家的也批了,桶圈家也批了,几乎住在塬畔和山沟边上的都有了庄基地,那一刻我突然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是因为自己家有了庄基地而太高兴?好像不是,我想我是为菊子娘而哭的。

村里头还不时有尿骚味,还是菊子娘的,这让菊子感到难过,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我去过山神庙,我向山神磕过头,我求神保佑,求神尽快让菊子娘好起来,我当时十分虔诚,我要让队长胡贵不能得逞,每次菊子娘尿了裤子我就叫菊子快快地用水冲洗,不要晾在院子里的太阳下,菊子不明白,我只是一遍遍地催促她,她拗不过就只好照办了,那一段时间村子里的尿骚味明显得少了,有一段时间几乎没有了,这让我感到高兴,我看到胡贵像只疯狗一样,满村子乱跑,一会儿跑到野狐狗崖上的那个盖塄,一会儿又跑到那个曾让他快活过的玉米地,虽然那个玉米地已换作麦地了,但他还是要去在原地转悠,就像把什么东西丢了一样。有时候,他的脚步战战兢兢地窜到菊子家的崖头,我看到他的鼻子红极了,似乎是拳尖揉的,他不住地吸溜着鼻子,像患了鼻炎的人。这确实让我十分高兴,我还劝菊子不要让她娘出门到崖头去,有一段日子菊子就将娘锁在了窑里,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队长就会受不了,就会疯掉,就会死的,果然队长就有好几次睡倒在炕上了,好像病得很厉害,王大夫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然而菊子家的庄基地一批下来,胡贵似乎又活了过来,我想,这一定是菊子妈的尿骚味救了他,如果再忍一段时间,胡贵一定会死的,没想到菊子妈在窑里头呆不住了,她一定要出门,她看到了二爷家的庄基地中央摆了好多石头作打地基时用,就又疯了一般地满世界找石头,她一出来,就经常在走着走着时尿了裤子,整个村子里又一次飘浮着她浓浓的尿骚味,这样胡贵才活了过来,如果她能再忍一段时间多好!这真让我沮丧,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阻止不了菊子娘,菊子也阻止不了。

每天天不亮,菊子娘就拿了锄头去路上剖石头,满头满身的汗,她几乎跑遍了村子里的每一条小路,跑遍了凉风嘴头、梨树湾、圪塔梁,凡是有石头的地方,她都去,村子里的路被她挖得坑坑洼洼,好多人就骂她疯子,很多小孩经过她身边时就捂了鼻子跑,只有一些女人连天感叹,说好端端一个干净的人成了这个模样。不管刮风下雨,不管天热天冷,她每天都出去找石头,往庄基地背,衣服又烂又脏,一股一股的尿骚味,头发又脏又乱,脸也不洗,手上伤疤口子的,村子里的石头好像永远也挖不完,今天挖了,明天又会长出来一样。

石头在地基中央堆了一大堆,菊子娘虽然每天都往回背石头但这石头堆也不见长大,全村很多人准备修房子打地基,林场里的杨槐树几乎被偷完了,连梨树湾的梨树也几乎被砍光了,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像菊子娘那样疯了一般地到处挖石头。我知道菊子娘心急,她看到别人家打地基心急,她心急自己抱回来的石头不够多,自己的石头堆不见长,她越是担心,就越急着拼了命地没黑没白地去挖石头。 

有一段日子,菊子娘开始走很长时间的路到河湾里去抱石头,河湾里的石头太多了,让她喜出望外,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对着这个说话,对着那个叹气,好像河湾里的石头是她养的鸡或猫一样。有时她用力怎么也搬不动一块石头,就气得指着石头唬吓或训骂,有时搬起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该搬哪一块,有时她一整天都在河湾里给石头翻身,把一些石头集中在一起,像是捂惜了二亩西瓜一样。有一次她抱了块石头好不容易上了山顶时不小时滑脱了,石头跳跃着唱着歌滚下了沟,她又下沟将石头找见重新抱了回来。

有一回她晕倒在了山路上,石头砸伤了她的脚,当她醒过来时仍然一步一步地将石头抱了回来。但就是这样,庄基地中央的石头堆还是不见长大,相反却一天比一天少了,似乎石头长了腿跑了,她就将衣服撕成了布条条将石头堆网了起来,但这也阻止不了石头的逃跑。于是她晚上就躺在石头堆上睡觉,菊子怎么拉也拉不回去。就在一个晚上,所有的石头集团逃跪,逃得干干净净的了,菊妇娘发现后,在庄基地睡了一整天,菊子哭着将她背回了家。

就在菊子家的石头集体逃跑的第二天,我出奇地发现,好多家的房地基全用石头扎了起来,包括二爷家的。没有一个人去议论丢石头的这件事,就像没有人再议论菊子家的牛是怎么死的一样,好象一切都过去了,已经可以忘掉了。

我没有忘掉这件事,村子的上空还不时地飘浮着菊子娘的尿骚味,只是这种尿骚味不再那么强烈,似有似无,游丝一样的,我想我也可以将它忘记了,但我无法忘记胡贵的鼻子,无法忘记他那个揉得发红的大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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