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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睡梦中醒来，迎接我的是熹微的黎明，一缕微弱的晨光已经预示出一天的晴朗。清醒的头脑让我不想再躺着，浑身上下在一夜的休整中得以力量复归。我还是头一次来泰康，趁着清晨的短暂时间看一看杜蒙县城的模样，而我也只有这么一点时间，然后还得登程上路勾奔家乡。

6点钟我推车在街上走，这才知道我昨晚所住的旅店斜对面就是县委县政府。这幢大楼如果不是中间有蒙古包式的圆顶，就与大多数办公楼没什么两样了。我奇怪的是它的正中只留个假门，真正的门设在两边。县委大院里还有民工在干活，除此以外再不见有人。对面正在维修的体育场，似象是干到半截儿停工了的样子，显得十分乱。这条向东伸展出好远的大街应该是泰康县城的主要街道了，望向远处是齐刷刷的路灯柱和街面的宽阔与清爽。我一时没弄清方向，以为我将从此路出泰康，就不想再往前走了，而是蜇转身回到昨晚上到过的草原广场。没有夜色和灯光的遮掩和煊染，白昼下的广场脱尽铅华，仿佛脱毛的孔雀，又如卸去盛装的美人显露出原本憔悴的面庞。昨晚歌手演唱的小舞台后，有着类似欧洲哥特式尖顶的小二楼原来是档案局，旁边的饭店仍在梦乡回味着夜间的红火。一座楼房上建有一匹生着双翅的马，不由让人联想到蒙古这一马背民族和他们的传统乐器马头琴。一些晨练的人拎剑离去，余下不多的人三三两两地说着什么。广场地面的方砖支楞巴翘着，并残留着废纸和烤羊肉串杆儿。我无意嘲讽广场的简陋，以农牧业为主的小县城能有这么个广场就算不错了，不能按大庆的标准来要求它，虽说它也属于大庆。我觉得广场东面的天湖宾馆挺雍容大度的，一看就知是新建的，但我觉得它更应突出一些民族特色。至于广场四周其它一些小店面，都很萧瑟不景气，就象这清晨传达出的冷清似的。

北面横着的东西向的中心游园就是昨晚我刚进泰康给我以惊讶的那片绿化带，不高的青松绿树之中隐着一些健身器材和休闲的长椅。一块立有苍鹰的碑上刻着此园的建设起因：1999年，在庆祝建县43周年的那达慕大会上，由社会各方捐助修建了这一景观，也给居民增添了休闲的场所。从这碑文上我得知泰康的别称——蒿城，是不是指县境内大片沙质原野上的蓬蒿呢？我虽未见泰康全貌，但大体感到了这两条主要街道穿连起来的格局，它们给我留下的并没有多少蒙古族的印象，商业一统将县城与东北许多类似地方进行了格式化，见一而知百，以一而当十。

我不想再看了，确定了回程的方向，奔南出了泰康——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条大路，而是一条灰尘滚滚的简陋街路，跟我昨天进县城时的路一个样子。本打算找个地方吃早饭，却一错再错，到了街（gāi）边一见那些小饭店的主人正在脏水盆里洗脸，我就不想吃了。路两边出现了农田，我也就出了县城，老远就看见一片很壮观的楼，象是现代化的工厂厂房。到了切近方知这是伊力乳业总部，美观的厂区门还紧关着，见不到一个人影。门外的路上一拉溜停着好些送奶的罐车，那些奶户凑在一堆谝着闲谈。我与他们打个招呼，想聊几句，可一个小子没正形，说话滑麻吊嘴儿的——当我问起伊力大楼另一头儿建的是什么，你猜他咋说：“这是大奶，那是二奶呗！”我不想再理他，就接着往前骑，到了那小子所称的“二奶”处，才知道那是妙士乳业。

饿的感觉在胃里翻腾起来，前方已是空旷的原野，很远才能见到一个小屯子，却是不可能有饭店的。我抱着一丝希望踏着泥泞走进路边一家食杂店，里头有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刚刚吃过饭。我跟食杂店的主人、一个中年妇女说能不能给我下碗面条，并说挂面也行，因为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她为难地说，她刚刚给那几个人做过了面条，而单为我一个人煮面条，“划不来的”。我在小屯的路口见一个从屯儿里出来的一个骑摩托的人，就问他屯里还有没有卖吃的。他摇摇头，又见我穿的是工作服，得知我是大庆的，就跟我打听大庆的大鹅收多钱一斤。我才晓得他是做鸡鸭鹅买卖的，而我哪知道这方面的行情啊？

继续前进。饿也不是不能将就，走着看吧。8点钟，太阳已升起老高，左前方出现一个看起来大一些的村子，但路边只有孤零零一座门窗封闭得溜严的小楼，一条道进到村里，从大路上看也没有饭店的影子。这时，我发现右边的草原深处离着有 200米远吧，坐落着数个蒙古包，一条沙土小道两旁插着已有点褪色的彩旗。这一定是个以旅游为业的度假村之类的所在，那它一定有吃的。我就下了主路，向蒙古包骑去。这些个蒙古包由一圈低不及膝的栅栏围着，一抬腿就能迈过去。一个木杆扎起的门飘动着彩旗，就象每座蒙古包上一样装饰着蒙古民族的叉戟。一条黑色的大型瘦狗听到我的声音盯着我，另一条小些的本地狗吠叫着向我靠近。一个有五十岁左右的蒙古族妇女和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循声从蒙古包里走了出来，听我说明来意，用蒙语相互嘀咕了几句什么。她们跟我说这里只对外做中午、晚间的饭菜，并不做早餐，但可以为我下点面条。岁数大的妇女往锅里擓（kuǎi）水，笑吟吟地问我能吃多少。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被叫进来，十分麻利地为我做尖椒鸡蛋卤。我在她们做面时来到外面往四下看，那条大黑狗围着我，用尖尖的长鼻子将我全身嗅个遍。那条本地狗与两只小狗崽儿玩得不可开交，满地乱滚。我虽喜爱这些狗，可不敢贸然去逗这不熟悉的动物，只在旁边看着。那个女孩儿说没事儿，它们不咬到这儿来的客人。蒙古包四周的草场上有很多四处觅食的鸡，女服务员说这些鸡不用特意喂，散养着，它们都是自己找食吃。这时从别的蒙古包里传出马头琴声，还伴有一个男声的歌子，姑娘告诉我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乐手。那个岁数大的妇女在灶房门口对我说面条好啦，于是我就坐在摆满各种调料的桌子上吃了起来。这普普通通的挂面条咋这么好吃呢？我将那一瓷盆面条就着卤、酱还有辣椒末吃得溜光。我拿出5块钱来，那女人很不好意思接，说一碗面能值多少钱，她在我的坚持下出去找零钱，又转回来说没零钱，说啥也不收我的钱，“我们大酒店还能缺你这几块钱嘛！”我只好把钱收起来。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说这一片草原都是德力格尔，两臂一伸做了个很大的姿势，面容、口气很是自豪，“德力格尔就是‘开放、开发’的意思！”因为受到人家面条的款待还不要钱，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问有没有联系方式，如果以后有机会到这儿来玩。在她的招唤下，一个个头不高但很壮实、有着典型蒙古族黑红脸膛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德力格尔草原部落 总经理 初古拉 大庆市德力格尔民族经济开发区（杜蒙县泰康镇南郊 县界里）”我告别了这些好客的蒙古人，骑在大路上还冲他们招着手。我们汉族人与少数民族兄弟的差距多么大呀！虽然他们也不会象他们的祖先们那样淳朴了，但还是保留着比汉人多的本真天性。一碗面条算不了什么，可没有蒙古族兄弟姐妹，我就只好饿着肚子赶路啦！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蒙古包和飘飘的彩旗，我又低头看手里这张名片，后面印着经营项目：“民族礼教：祭敖包  献哈达  诵太平经  民族餐饮：烤全羊  奶茶  手把肉  饸饹  民族歌舞：马头琴  安代舞  篝火晚会  欣赏草原美景  领略民族风情  体味生活快乐”我不知用蒙语怎样表达我对草原人的谢意，只好在内心里真诚地替他们祝福。

我离开草原部落回到路上时，一个男人走过来跟我搭讪，原来是管我要烟抽。我看了眼这有点鬼鬼祟祟的男人，没理他，骑上车继续我的行程。

明亮的阳光洒在葱绿的草原上，蓝蓝的天上果真是白云朵朵，但却没见歌中唱到的骏马在跑，只有牛群和羊群在静静地吃草。一路上，还见到大庆钻井公司的人员在测绘，让泰公路要拓宽。很多农民正在把路边的小松树挖出来，根上连土用铁皮包上，抬上“四轮子”移走。泰康与让胡路交界处建有一座带有蒙古包形状的界门，“欢迎您再来”的“来”字已无影无踪。从泰康门向南就属于让胡路区的地界了，前方的公路一侧已压好高出原路面一块儿的黄土，将来的让泰公路就会象世纪大道一样宽敞了。离泰康门没多远的路基下，有一块石碑，方形的底座上是雕刻成形似树木的完整石头，上面还带着斜密的纹理，镌刻着“造林功臣甄云升”，这是大庆市绿化委员会在1997年4月11日立的纪念碑，除了这些字外，前前后后我再没找到这个甄云升是干什么的、做出了哪些突出事迹的介绍。

公路在齐家跨过铁路钻到另一侧，正建的新路则直接修公路桥延伸到那边。道口处有卖水果的农民，我买了一兜小柿子。这一路上我可是不再如昨天那样觉得寂寞了，车辆掀起漫天的滚滚黄尘，轰轰隆隆地向我扑来，躲是躲不开的。原来修路的主战场是指的这一段啊，相比之下昨天我从齐齐哈尔到泰康那段路就很不错了。但现在我的心里十分轻松，因为我总有已到家门口的感觉，虽然还有老远的路呢。热辣辣的太阳和恼人的灰尘使我嘴唇总是发干，不停地喝水。个别路段是很不好走的，大小车辆一到这样的地方就呼呼悠悠的，如同乌龟一样在爬，我也只好下车推着走。10点钟，我来到了隶属于让胡路的喇嘛甸镇，找家饭店将小柿子洗了吃了几个，就又接着走。我再没想到喇嘛甸到让胡路这段路会更加难走，几公里的路我竟骑了一个小时。本来很窄的路被挖得更加难行，车辆一辆接一辆地挨着我向前挣扎，我一直处于灰尘之中，估计成了土人了。当我走完这段让我诅咒多次的路，上到让胡路的庆虹桥头时，我长吁一口气，终于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庆市区啊，此刻是11点整。

我冲下庆虹桥，沿着中央大街一通猛蹬，心情特欢快。这条道我太熟悉了，就跟家跟前儿一样，不用看图，不用打听，我一下子射到远望高层处的铁人广场，立在树荫下咕咚咕咚喝光了半瓶水。我的左腿再没找过我麻烦，但臀部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每回下车子就是享受，而重上车子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我真想停在一处好好歇歇，或干脆不再走了，但离真正意义的目的地，我要连续不停地骑也得至少俩小时啊。不能停，都这份儿上了，坚持就是胜利，走！我咬牙上了车子，一点点地把身子挨到车座上……远望大街，前边就是乘风庄。乘风庄之前是油田安装公司所在的东湖小区，前些天的《大庆日报》报道说这里新落成了一个石油广场，我何不顺路去瞧一鼻子？东湖小区有好些问题被《晚报》或《新报》等曝光，因而给我留下不甚光明的印象，以为这里肯定脏乱差呢。可今天我来到这里，虽然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方块儿楼，但宽敞的马路和不错的绿化，还有干干净净的楼区，这不挺好吗？等我来到石油广场时，我马上认为，这是大庆最好的广场，什么铁人、时代广场，跟它一比就不值一提啦！我没时间仔细地观看，留给以后吧。我在东湖超市附近一家做西北面的饭馆里吃了一大碗面，就沿着南二路的12路公交线路，再拐到南三路、也就是我多次走过的采油二厂的公路一直不停地骑。狭窄的公路两边是密密的树林趟子，不断地有成群的飞虫打在疾驰着的我的脸上、身上。开始我还以为是蜜蜂呢，可低头一看却象是蟑螂形状的叫不上来名字的带翅飞虫。我一只手不停地划拉着，气急败坏地与这群不速之客作战。这种情形一直到我骑上光明村宽敞的大路上才好转。

啊，龙凤到了，这是我们石化的地盘了。卧龙路就在脚下了，湿地的另一边，不就是我前日奔赴齐齐哈尔之路吗？过往的车辆仿佛都是我所熟悉的，而前方真真切切的红顶楼区就是我的公司、我的家呀！可爱的卧里屯大转盘环岛啊，我又见到你啦！我已进入厂区外围了，可咋觉得越骑越不到呢？这段我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路现在咋这么长？

14：48，我终于进了厂门了。我竟气定神闲地从车上下来，上楼梯时也没累的感觉。我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中。我真去了齐齐哈尔了吗？

                                                                         尾声

我到车棚里看望这辆伴我走遍大庆、去过省城、又驮着我往来鹤城的车子。它在一排排自行车里灰头土脸，一点也没有它的同伴们气派。可它们谁能知道它的非凡经历？有谁踏上过哈尔滨、齐齐哈尔的土地？它沉默着，一如它那陈旧的外表。我慈爱地望着它，就象牧民注视陪伴自己驰骋千里的骏马，又如农人看着操劳一天歇下来的耕牛……我知道，它还有更远的梦，还在向往着更远的地方……（毕于2004-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