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住了半个多月，我又该回去了。

这是我一年内第四次来京城。以前我是满心欢喜而来、恋恋不舍而去；这次却是忧心如焚飞来、悲凉哀惋归去。这次来妈没能等着我，走时也没能送我、与我一起走出口儿外了。

妈在的时候我到北京看她，现在妈不在了又无处不在，无论走到哪儿妈都一直是在我心里的。

没妈的天空是阴沉的，眼底蒙了一层愁雾，看什么都是愁苦的。想到妈孤零零地在另外一个世界，仿佛我们把妈丢在那边不管了，想起来就心里发酸、一阵阵难过。

墙根下肥大的杨树叶子缩成一堆，似还对大风心有余悸，紧紧地依偎着粗壮的树身。萋萋荒草之间的一小块儿空地上，还残存着一堆烧给妈的黑灰。楼头儿的一小块儿地是爸开出来的，年年开春爸都撒点菜籽儿，夏秋时便有葱、香菜等几样菜蔬。有时妈从外头回来顺便择一绺香菜或薅几棵小葱，洗干净了蘸酱吃——妈最爱吃蘸酱菜了，并把这一习惯传给了我。而今这块儿地早已随冬天而荒芜了，稀疏的杂草也都枯败成了干黄色。

临走的前一天，我到三角地去呆了会儿，凭吊一下妈曾多年练功的地方。叫三角地的地方有不少，这儿不知从何时被如此称呼，从妈嘴里知道这一名字，这三角地便与妈联系在一起从而变得亲切。

将近午时了，此刻的小园内没几个人，如果没有八达岭高速上的车流声，这儿一定非常的静。太阳明亮的很，温暖的空气和气地拂着脸庞，蓝天下各处都闪烁着明快的色调。这些似乎是妈在叮咛，不要老沉闷着心情，得好好地过快乐日子。我不晓得妈是如何练功的，但这里会有妈的气息。在我回东北之前，呼吸几口含有妈的气息的空气。

那座广济古桥卧在干涸的小月河上，想来不会有太多的人了解它的历史，也不关心它原先本是横担在与八达岭高速交叉的清河上的。

古桥桥头处就是妈和功友们练功的地方，每天早晨天光未开时，古桥便默默地迎接着一个个老人聚拢到它跟前。这些老人中就有我的妈妈，一个来自东北的老太太。

古桥是能辨出老人之中少了一个老太太的。

数百年来，它见证了一代代人的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包括明清两代的皇帝，也都是从它的身上走向他们的灵寝。古桥安慰我说，人都是这样来了又走的，无论贵贱尊卑，最后都要化作虚无，要紧的是把生死之间这段路程走好。

我对古桥说，是啊，我们都好好地活着，只有生才能告慰死。

古桥默然无语。

妈，我走了，还会来的。

您长眠于此，仍有亲人陪伴着。

再见了，我亲爱的妈妈！

再见了，我永远的妈妈！

                        （古桥已看不出模样）

                    （妈在和功友交谈着。。。。。。）

              （这些练功的老人里有俺的妈，笑容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