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罢东西，我们离开了那拉提，来到了一片烂泥塘般的“零公里”处。这里是G218和G217两条国道的交叉点。从里程碑上看，两条公路都不是从这里为起点，“零公里”是怎么来的呢？在我的理解中，这两条十字交叉的国道就像坐标轴一样，交叉点不就是坐标原点的“0”嘛。

        （此处就是G218与G217相交的点，零公里，进山的路是G217）

由此我们转上了G217国道，向北翻跃婆罗科努和依连哈尔比尕两座大山，后来才知道它们都是属于天山山脉的高山。

至此，我们没有意识到已走上了一条连当地人都望而生畏的最险的山道；此前，只听别人说过“这条碎石路不太好走、费轮胎”。

我们还是一副“那拉提的心情”，蛮有闲情逸致地看着山里的景色。

进到山里，雨小了，雨刷器隔一会儿刷一下就可以。山路坑洼不平，路下仍有一条小溪谷，水也不多。山里的树木都挂上了雪，半个山坡也披上了银装，看上去是真正的雪山了。路面在爬坡，溪谷低下去而成了悬崖。四望全是山峰，都是银装素裹了，“分外妖娆”。世界上有许多高山实际上也很美，但因没给人留出纵深与距离而难见其美，故而失去了成为“名山”的机会。

        （历险前的山间景象，瞧，路边还有一顶帐篷呢。）

小雨被山风刮成了雾状扑向车窗，后来风挡玻璃上凝结了冰痕，很快地就在雨刷上积了一堆碎冰。路上随时能见到坡上滚下来的碎石，它们大小不一地散落着，我们得随时躲闪开它们。路在山中盘旋着，一点点地变白，只有两道车辙还是黑湿的。再后来路上全是雪了，而且逐渐加厚，在两道车辙之间隆了起来。冰晶状的雨雾变成了真正的雪花飞舞起来，山里的冷意也漫入车里。路上积雪越来越厚，有时看不清它们的底下是否藏着尖锐的石头。车只能以 20码的速度颠簸在山路上。

突然，一块不小的石头卧在路中间，当我发出惊呼、老弟也发现了它时，已来不及躲避只能压上去了。车底盘咣当一响，我的心也为之一颤，深恐可别重演大柴旦前的那一幕啊！我们的“那拉提的心情”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提起来的心开始向大山祈祷，四只眼睛不错眼珠地盯着前方，却还是又压上了两次路间的石头。我们的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深谷沟壑，外侧路面松软且被雪覆盖着，不敢太过靠外，但需注意对面可能的来车。这条山道上很少能遇见车，从对面过来的几辆车都是外地的牌照，我们认为当地人了解这样的天气才不走此路，后来知道即使是夏日晴天，山里也是达坂冰川。一辆大吉普过来时，我们稍靠外停下来给它让道，它小心翼翼地过去后我们再向前开，真可谓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地开车呀！我担心的是压的那几下石头别把机油箱再度磕漏，而老弟更担心的是这箱油能否够开下山去。虽然在伊宁加满了油，但这样的速度上山下山是非常费油的。我们甚至想到了如果车子一旦抛锚该怎么办的对策，又想到父亲没一起来真是对了，否则......

三点半我们从零公里上到G217，88公里的路走了将近仨小时，18：20才到了乔尔玛。这是进山以后第一次看到人家。我们暂时松了口气，但一点儿不乐观，因为离独山子还有126公里，至少得有一半这样的山路。我们问了一下住在这里的人，回答是比刚才我们走过的路好走一些。

天色阴沉得很，雨雪交加，山里的天黑得早。我们丢掉了住在乔尔玛的念头，继续上路翻越又一座大山。在这里有一座烈士纪念碑，掩埋着为修建这条国防公路而牺牲的128名解放军官兵。我们在这条公路上走得惊心动魄，可想而知当年建设此路的千难万险。因为时间所限，我们没有去看那座纪念碑。现在当我写这段“历险”时翻阅了有关独库公路的资料，才对曾走过的路有了更深的理解。

                  （我在车上仰拍的乔尔玛的烈士纪念碑）

回想我们在巴里坤穿越的天山是多么竣秀，而独库公路打通的就是天山，把南北疆连在一起了。没有这条路以前，南北疆的沟通得需要近十天的时间。出于国防战略的考虑，1974年数万解放军筑路官兵进军天山，历时十年打通了这条天山路。看这些资料时，我的泪水好几次难以止住，这些筑路的官兵们，无论是牺牲的、负伤的还是活下来的，个个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勇士啊！这条艰险卓绝的公路是他们的血肉之躯筑成的，他们的英魂与天山共存！

我们又开始上山了。满眼的雪山冰川，连天都被雾气迷漫了，全是白色的世界。尽管还提心吊胆，但有刚走过的路垫底儿，我们的心里踏实一些了，这才拿出相机拍下了雪山的壮丽、冰川的雄伟。钻过一条名为玉希莫勒盖的隧道，又爬过了哈希勒根防雪长廊，我们上到了独库公路的海拔最高处。据说那是国内海拔最高的隧道，世界上仅有的高山防雪长廊。我完全相信这两个“最”，也只有中国人，才有魄力和条件在不可能中创造出奇迹来。

钻出防雪长廊，坡下出现了胳膊肘弯儿。一辆下山的大卡车停在那儿，司机手拿一柄铁锨不知所措。下面有两辆小车在这道急弯儿面前犹豫不决，其中一辆还是往上爬了，另一辆没敢动地方。这段路上的雪已经成了硬壳，变得很光滑，所以那台大车司机才一筹莫展，小车也不敢贸然向上。老弟踩着刹车，一点点儿拐过弯儿来，一寸寸地向下挪——下来啦！

             （冰川达坂多么壮丽呀！历险之后更觉气势磅礴！）

（雪山处的两道黑线就是防雪长廊，远处看似感觉不出险。不信你走走看？）

再往下的路相对容易些了，当我回头向上望时，那几台车还没动地方。盘旋着下山，回首仰望，我们走过的山路一层层地如蛇一样缠在山腰上.....

                   (下山时的路况明显好多了）

这么长的时间并没走出多远，此时天已擦黑了，还有多少公里我们都没有准数，只能这么一直开下去了。我以为乔尔玛到独山子这百多公里的路不可能都是刚才那样的山路，总得有一半“好道”吧。可是绕过一座山还是一座山，如同遇着鬼打墙似的，山路无止无休，我们像是走不出这没完没了的大山了。路况已经好多了，再没有刚才那样的险段儿，我们一连超了几辆大货车（天晓得它们是怎样过来的？），亮着大灯在黑乎乎的山里兜圈子......三辆刚超过我的新A（乌鲁木齐牌照）吉普的尾灯在我们头顶亮着呢——咦，怎么又上坡了？我甚至都有点儿绝望了，这得啥时候能走出这座鬼山啊？

终于看到灯火了，有人家了！我们可算走出来啦！时间是21：20，也就是说从乔尔玛到这儿这一百公里，我们走了整整3个小时！独库公路——真是太“毒”啦！

我们跟着一辆独山子的出租车一路飞驰，在加油站停了下来。这箱油快见底儿了，但终究爬过了天山。这时才发现右后轮胎瘪了，应验了独库公路费车的说法。加完油，拿出备胎，按照程序操作却没换下来。时间已经十点多钟了，我们还是先找住处安顿下来，明天再考虑修车的事吧。

宁静的雨夜里，我还在想独库公路的经历，久久不能平静——这才叫震撼呢！奇绝的景色和惊心动魄交织在一起，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造路壮举——唉，能走这条路让我百感交集，此生受用不尽啊！

我忘不了乔尔玛的那座纪念碑和二十多年前的筑路部队，不指望所有人都知道和记住他们，但所有走过这条天山路的人、每一个受益于这条路的人都该记住他们。没有他们，我们谁也领略不到天山的壮美。长眠天山的英雄啊，原谅我们没有走进你们的墓园，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到乔尔玛，一个个地记下你们的名字——现在我只能掬一把热泪，心里默念你们的壮举与功德......

这个时候，只有《冰山上的来客》中的《怀念战友》最能表达我对你们的崇敬和缅怀了：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
当我离开她的时候，
好象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
当我和她分别后，
好象那都他尔闲挂在墙上。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都他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象雪崩飞奔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
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
可爱的脸庞。

啊，亲爱的的战友，
你再也不能听我弹琴，
听我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