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流年备忘 |
好友丹在艺术学院读艺术硕士,昨日返校与其晤面。蹭了某知名学者半节课,昏沉欲眠,遂溜出教室往主楼行去。淅沥细雨,东操场南面尽是一副残败的景象。乐群餐厅和科文厅的屋顶被掀掉了。破陋的窗和被雨水渗成灰暗色的墙,还有科文厅外两块通常用来张贴毕业生寄语的宣传板,倔强而又绝望地保持着你能想象的模样。我们同样能够想象,机械声中一场毫无规则的暴力,将在雨水中止之时席卷而来。是今晚,还是明晨?
02年全校研究生的元旦晚会,我和几个研会同仁坐在科文厅末排,用目光忐忑地欢迎着每一位屈尊来到会场的研究生,然而百感交集领受着他们吝啬的掌声。为了这场早已被遗忘的聚会,很多人挥汗如雨热情满怀地来到一起,然后又无声无息地彼此分离。以至于四年后的今天,作为彼时的召集人,我居然对当初绝大多数同伴的去向一无知晓。如果当中有哪位不小心看到这篇文字,那么,就让我们走进上面这个寂静的会场,来到末排悄悄坐下,在青春散场之前再一次与回忆相逢。
于北国剧社而言,科文厅的拆除当然更算得上一场“事件”。这从两个月前我的一个学生(《枣树》主演之一)的语气里就能够得知。她告诉我,那几日,剧社成员下了课经常不约而同来到科文厅的天台,聊着不知所终的话题,从楼顶望着黄昏中陷入静默的校园。也许,这就是他们唯一能够提供的和科文厅告别的方式。就像《枣树》里那一群善良而弱小的胡同居民,用无法告别的事实和心境来迎接诀别的降临。于是,《枣树》成为科文厅的绝唱,《枣树》也为北国剧社一段历史之终结划下了最意味深长的尾音。
熟悉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人一定知道,校园业余演剧之于“新文化”普及的重要意义。自春柳社、南开剧社、南国社始,田汉、洪深、欧阳予倩、曹禺、焦菊隐——中国现代话剧史上几乎所有旗帜性人物,都与校园和校园戏剧结下过不解之缘。在一个漫长的年代里,校园剧场,是“无负今日”之“新青年”锤炼思想、才情、抱负的熔炉,也是他们个性书写、自由言说的“广场”。哪怕时至今日,我还坚持认为:那些年轻而饱富激情的话剧热衷者,依然在一个重要向度上昭示着同龄人的精神锋芒和思想标高。在越来越多的大学生为CS和“杀人”游戏废寝忘食的今天,校园演剧者愈显突兀和孤独,却也愈显其弥足珍视的精神价值。
终极意义上,只有在为内心而坚守的时候,人的力量才会变得空前强大。而只要他们愿意捍守自己的内心,又何惧区区一个科文厅的陷落呢?
事有凑巧的是,朋友丹制作的一期“唐山大地震”节目昨夜正好在央视《讲述》播出。又是告别,又是“坍塌”和“沦陷”。三十年过去了。毁灭和生命、失去与拥有、沉默与言语——哪怕用流淌了三十年的泪水和回忆,我们也未必能读懂这些最简易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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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弗雷克的留言]
梁老师,作为我个人,坚守自己的兴趣和内心,在某种程度上是容易且愉快的,可如果这份坚守没有任何结局,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我真的有些迷惑,这份“坚守”,还有意义吗?
我真的只是迷惑,今天和同学走过科文厅,看到当年“笏满床”、“歌舞场”的地方如今只是一片瓦砾,一片简单的,萧条的石头,尽管它在我的心中,曾经那么疯狂。
突然想起,排练《枣树》时,导演曾让我们做即兴小品“搬家一个月后重回小院”。此时此地,那种感觉分外鲜明,分外清冷。
对于我,科文厅的失去,让我的“坚守”失去了它最坚固的堤坝,因为在我身边,只有与我一样的人的落寞心情,我们的希望,掌握在别人手里……
可能除了我们自己,没人能像我们一样,对科文厅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爱,包括练声排练吃西瓜讲鬼/故事的天台、卖票刷夜排练复习开会的剧团办公室、无数次破门而入警告我们声音太大的心理咨询、借笔借颜料的白鸽……这个地方,之于我们,真的可以称之为“家”。
如今的我们,就像绕树三匝的乌鹊,无枝可依。
很感动梁老师还能记起《枣树》,想起那个无比单纯的,凝聚着我们所有感情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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