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流年备忘 |
实在捱不过编辑朋友的热情,《长沙晚报》之《才子说话》专栏要开张了。
时长:一个月;数目:5篇。待我有闲时慢慢写来。
第二十个教师节来临的时候,我年满二十八。二十年前我上小学三年级,有一次在课堂上兴致勃勃画关云长舞偃月刀,冷不防更年期的数学老师咆哮而至,“咔嚓”一声脆响把我的彩色铅笔折成两半,然后舒展长臂远远扔出窗外。当时的我眼泪汪汪,可心里却在寻思着两个问题:A,阿姨的力气真大唷!B,我的被折断的心爱的彩色铅笔,悲惨地躺在教室外的水沟里,下课后拾起来还能写出颜色来吗?二十年过去了,数学老师挥臂划出一道美妙弧线的情景清晰如昨呼之欲出,而那个数学成绩从小学一直糟糕到大学的小屁孩儿,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辗转,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悠荡,在中国现行标准教育体制下22年服刑期满(或曰“把牢底坐穿”)后,终于如愿以偿熬成了“奔三”一族。春节回长沙,在灯光暗淡的KTV包房里,当年的大学兄弟们勾肩搭背,一个个挺着渐渐隆起的肚腩,卖力地唱起年轻的歌曲。歌声越嘹亮,内心的沉默越是无边无际。犹如一群站立在落日余晖中的过客,挥舞着细小无力的胳膊,向远逝的青春告别。
我把青春一古脑献给了校园,而且,将要继续奉献下去。去年学位授予典礼那一天,照完毕业照,我把不知道被多少前辈使用过、经年累月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学位服迅速扒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走进了六月里焦灼的阳光。居然,我的学生时代居然结束了!这是多么令人亢奋的事情。记得曾有一段日子,我懊悔自己用如此波澜不惊、缺乏创意的方式书写了前三十年的生活。这些年来,一次次听闻老同学们把事业搅得风生水起,把居家的日子过得活色生香,而永远龟缩在集体宿舍下铺的我,只能把手头读不到尽头的书狠狠扔到床的另一头,然后目光呆滞地翻出沾满尘灰的旧照片,看一看留在记忆中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重温当年那些响亮而空洞的诺言。
将近而立,我热泪盈眶地拥有了第一份正式职业。时间开始了,有血有肉的生活朝我扑面而来。大半年以后,我愿意用欣慰的心情来描述拥有“职业”后的感受。是的,我成了一名快乐逍遥的教书匠。平均两天一次,往返加起来要在830路公交车上呆一个半小时,在北京东三环和西北三环之间勤奋地穿梭。周三的课安排在早八点,为了避开令人色变的车流高峰,我得六点一刻爬起来,哼着“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在晨光中汇入像蠕虫一样灰蒙蒙的三环路。每周有四个小时合计二百四十分钟,属于我和我年轻的学生们。他们的一颦一笑(哪怕是他们中途逃课的矫健身姿),都让我领受到年轻那蛊惑人心的力量。年轻的他们捧着书和笔记本,在古老的座位上坐下尔后离开,常常把我的思绪扯回自己的大学年月——那些花样年华其实并非遥远,却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梦的底色,潮润而迷离。我习惯让自己的课堂充斥着一些不安分的元素,我更愿意以蠢蠢欲动的心态来迎接挑战;生于八〇年代的大学生们——无论是虔诚的疑虑,还是叛逆而饱含个性的质疑——常常能最大限度调动我知识与阅历的积累,激发出我倾诉的激情和欲念。前不久,有一位同学对我说:梁SIR,听您的课就像在听谈话节目。我是通过手机短信接受这条信息的,所以无法通过言说者生动的脸部表情来揣测这句话的褒贬含义。所以,我选择了不卑不亢的回答——宣讲还是对谈,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如蒙田所说,运用了“有血有肉的语言”。
熟悉我的朋友也许会了解,我并非是一个多么容易知足的人。但在这里要特别申明的是:迄今为止,我对目前的生活和工作状态可以说“相当”之满意。如果要寻找原由,我依然要借用“有血有肉”这个词语。于我而言,生活的“有血有肉”在于:质地纯正而饱满,状态繁碌而有序,当然,精神要是自由的,心情要是轻盈而愉悦的。
我置身于这种生活之中。所以也像贫嘴张大民一样,找到了自以为是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