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古事088.“鸡蛋”风波
(2015-11-04 06:4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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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笔记《资治通鉴》 |
【周纪篇之十五】时间:战国初期(公元前377年);地点:卫国帝丘(今河南濮阳);人物:子思(孔伋)、卫侯(卫慎公);古事:子思卫国之行,发现了卫国上层统治者在用人、议政上存在严重问题和恶劣作风,关于苟变的“鸡蛋”风波就是一个例证。
读文
原文: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才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中也。”公再拜曰:“谨受教矣!”(原文见《资治通鉴•周纪一》公元前377年)
译文:子思(孔伋)向卫国国君推荐苟变说:“他的才能足以统帅五百辆战车的军队。”卫侯说:“我也知道他是个将才;然而苟变做官吏的时候,在征税中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所以我不用他。”子思说:“圣人选人任官,就好比木匠使用木材,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一根合抱的巨木,只有几尺腐烂之处,高明的工匠是不会扔掉它的。现在国君您处在战国纷争之世,正要收罗英武人才,却因为两个鸡蛋而舍弃了一员战将,这话可不能让邻国知道啊。”卫侯一再拜谢说:“我接受您的指教!”
叙事
子思(前483—前402年),战国初哲学家。姓孔,名伋。孔子之孙。相传曾受业于曾子,他把儒家的道德观念“诚”说成是世界的本原,以“中庸”为其学说的核心。孟子曾受业于他的门人,将其学说加以发挥,形成了思孟学派。后被封建统治者尊为“述圣”。《汉书·艺文志》著录《子思》二十三篇,已佚;现存《礼记》中的《中庸》、《坊记》等,相传是他的著作。
以上读文中说的是子思在卫国看到的第一个问题:“二卵弃苟变”。苟变是当时很有本事的战将,完全可以统领“五百乘”。可卫侯搁置这样的人才不予重用。原因是苟变在地方上做小官吏时,曾吃过人家两个鸡蛋。后来,在子思那番“长短”论的开导下,卫侯接受子思的意见,转变对苟变看法,并任用苟变为将。
读后随笔
子思观卫,首先谈到的是苟变“食人二鸡子”问题。为什么提及此事?大概是因为它不算小事,而是关系治国之大事。这样说来,道理就通了。治国之本在于用人,不会用人,岂能治国!如何用人?就是“取其所长,弃其所短”。不能因为能当统帅打仗的人,吃了人家的两个鸡蛋就不让他当了,岂不是因为一点点朽蚀而将一根杞木白白扔掉吗?浪费木材是一种罪过,浪费人才罪责更加严重。从治国到用人,从用人到用木;再从用木到用人,从用人到治国。“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就在其中。其理深入浅出,相通相融,使人领悟到子思用心之良苦、高明之所在,他不愧是中国古代的思想家、哲人和“述圣”。难怪,卫侯听后,一再拜谢,“谨受教矣”。
苟变因“鸡蛋”而闻名。苟变故里就在今天的山东成武县苟村。苟村一直流传着苟变吃鸡蛋的感人故事。一日,战将苟变为帮助百姓排泄田内积水,从早至午未食。一老妪闻知,劈案煮熟几个鸡蛋,柱杖数里奉于苟变。苟变为之感动,含泪吃了两鸡蛋。没想,此事传至卫国国君,卫君因苟变吃人家的鸡蛋而大怒,立即贬苟变为庶民。遭贬的苟变心静如谷,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一村北,并在此垦荒地、栽谷黍、植桑蚕、兴畜牧。三载后,苟变培育的比目鱼、鸳鸯蛋、白酥鸡等,被州吏作为贡品奉送卫君,卫君尝后不仅称赞味美,而且叹息道:“苟变是大器,却失于小节,可惜啦!”卫国国君在别人(子思)的劝导下,要召回苟变委以重用,苟变婉绝不从,继续在此耕作,从而带富了方圆数十里。苟变死后,乡人念之,遂改村名为苟村。
木有杞朽,人有长短。从认识论上讲,长与短是客观存在的东西,不管你承认与否,二者互为条件,相依相存。没有长,就没有短;没有短,也就失去了长。在世间上,不能因为你喜欢长而讨厌短,可以使短不复存在了。事实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你一味追求长,长却变短;当你片面地舍去短,短反而增多。治国用人,理当正确对待人才的长与短,不因其短而盲目悲观,也不因其长而盲目乐观。或许这就是子思观卫论苟变的用意所在。
子思观卫,还发现卫国君臣中存在一种极不好的作风。卫慎公拒用苟变,明显是错误的,而一些大臣们却众口一词附和唱赞歌,让错误变成了正确。子思认为这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君主自以为是,众臣附和错误,岂不是在助长邪恶之风、祸国殃民么!子思说:
“夫不察事之是非而忱人赞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
不了解事情的对错而沉溺于别人的赞扬声,是无比糊涂的;不判断道理的有无而附和于君主的意见,是无比谄媚的。君主糊涂而臣下谄媚,这样来治理国家,百姓是不会同心同德的。长期不改,国家就没有多久的日子!
“君暗臣谄”现象,是十分可怕的现象。此时的君与臣,都进入不理智、不道德的状态,一方面前者不理智,“昏昏默默,无视无听”(庄子《在宥》),明知人家是在吹捧自己,不仅不反感,反而喜形于色;另一方面后者不道德,明知人主是错,不仅不指出,反而附和唱赞歌,把错误说成正确。这是何等的卑鄙!
于是,接下来便有子思的另一番谏言。《资治通鉴》记载:
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公曰:“何故?”对曰:“有由然焉。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子思对卫侯说:“你的国家将要一天不如一天了!”卫侯问:“为什么?”回答说:“当然有原因。你发号施令,自以为是,卿大夫等官员没人敢指出你的错误;于是他们也对下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士人百姓也不敢有不同意见。君臣都骄傲自得,而下属又都是一片颂扬之声,便造成说好话的人青云直上,指出错误的人大祸临头的恶劣风气。这样下去,怎么会有好的结果!《诗经》所说:‘都称自己是圣贤,乌鸦雌雄谁能辨?’不正像你们这些君臣吗?”
至此,有几句感言。刹住赞美附和之风,在现实社会中有同等重要的意义。领导者和被领导者有各自的责任,也有各自的义务。从领导者来说,不仅不“暗莫”,而且还要坚决地开展批评和斗争,不让“谄莫”者从中得到任何好处;就被领导者而言,不仅不“谄莫”,而且还要敢于同糊涂的上司作斗争,不能让这种人再“暗莫”下去了。不过,“暗莫”与“谄莫”现象,任何时候都不会绝迹。可决不能让这种现象形成风气、成为主流。一个国家、一个集团,倘若长此上暗下谄,必然会导致国将不国、军不成军了。因此,在赞扬声中,闻者要清醒,言者要正直,记住:“不察事之是非而忱人赞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