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来是个心情很好的晚上，但当我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多年不见却熟悉不过的面孔时，我内心深处的自责感像被毒蛇一样厮咬了一口，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躲过这个面孔的注视，又找了怎样的一个借口，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

 

9年前的一个夜晚，因为这个叫大头的男人，遭遇的可怕的一幕，让置身事外的我内疚了多年。当时的我在一家区委机关报做记者，因我刚到单位，又是单身，报社将比较偏僻、准备建印刷厂地边的一个小房间给我住。隔壁的一间房子在我去之前就租给了大头做涂料。虽然跟他打过几次招呼，但没有什么深交。整个印刷厂基地就我和大头住在那里。

 

那夜，我外出回家，刚躺下不久，就听隔壁打头哀怨的声音大叫“记者救命”，我心里一紧，很快意识到有人“擂肥”了。我知道，大头很能干，看准了涂料这行在建筑开发装饰方面的巨大潜力，一车一车的涂料运往刚落成的幢幢楼房。大头只顾着做生意，却忽视了正有人盯着他的口袋。这不，有人找上门来了！大头本来是个高个子，大块头，他面对的是什么人？竟然让他凄惨地喊着救命？当他再次喊着记者救命时，犹豫的我，或者说胆小的我，捂紧了被子。

 

但大头告饶的话和惨叫声不时传进我的耳朵，我鼓气勇气，轻轻下床闪到门外，从窗缝里看进去，一个比大头更人高马大的家伙，紧握一把泛着青光的马刀，架在大头的脖子上。显然，歹徒只要钱不要命，但大头是既不想给钱，更不想给命。怎么办？我能进去吗？那可是一个歹徒，一把长长的马刀。我也很清楚，即便我冲进去，不但不能让大头脱离险境，自己反而会激怒歹徒，遭来杀身之祸。我打了一个冷战，转身就跑了。我甚至不敢报警，因为我知道，歹徒一旦被警察抓住，他的第一个反映就是隔壁的人坏了他的好事。他要报复的人一定逃不过他的魔掌……

 

第二天，大头从那个地方消失了。他是怎样跟歹徒达成了妥协，或者是歹徒放过了他，我无从知晓，也不好去打听，更不敢告诉任何人，我亲眼看到的一幕。我是一个记者，采访歌颂过很多面对暴力不屈见义勇为的英雄，而轮到我时，我居然做了一个逃兵，一个懦弱的逃兵。

 

这件事之后，我也离开了那家报社，我觉得我真的不佩做一个记者，哪怕是做一个大义的人。我常常生出很多的自责与内疚，每每看到媒体上那些让人敬重的英雄，我就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一直不解的是，大头为什么没有问我一声，那个晚上我听到他的呼救后，为何无动于衷。也许大头知道了我的懦弱我的胆小，问我只会让我无地自容。也许大头已经原谅了我，原谅一个不够仗义的人，是一个心胸开阔豁达的人才有的品格。

 

但即便这样，我内心的不安反倒因为多年后的这次相遇，被再次刺痛，为我有过的逃兵一样的懦弱。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再次遭遇9年前的那一幕，给自己一个像个男人的机会，以减轻内心的愧疚与遗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