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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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是怎样炼成的
——马振友访谈
熊:您什么时候萌发编写《中国皮肤科学史》的想法?
马:1986年,我在梅河口成立了马振友皮肤病研究所,与全国各地的大教授接触较多,经常请他们去出诊。在4、5年时间里,我请了十几个大教授到梅河口,其中有博导,有皮肤科的知名人士。他们来了就教我一生的经验,然后抄方。在教授指导与自己操作中总结经验。这是一段非常宝贵的学习经历,我进步特别快,同时也建立了一定的人脉关系。
1990年,著名皮肤性病学专家刘辅仁教授到梅河口讲课。他在聊天中提出中国皮肤科学史还没人写。这一下子启发了我。然后,我就有了这个理想。
熊:您从什么时候开始付诸行动的?
马:1990年,我就开始搜集资料了。确切地说,在1994年的全国皮肤科会议上,又遇到不少教授,我提出了编写皮肤史的想法,正式开始动手做这项工作。
熊:从1994年动手,到今年3月份正式出版,历时20多年。这是一次学术的“长征”, 中间肯定有不少故事。您还记得“长征”中的第一场战争吗?
马:干了2年,我把最初整理的资料编成《中华皮肤性病学博览》,在1996年出版。并在当年的全国皮肤科会议上赠送与会专家。之后,我就开始正儿八经、大张旗鼓地开始这项艰巨的工作了。
1996年,由《健康报》组织,在北京召开了《中国皮肤科学史》编辑会议。把北京的皮肤科专家召集起来征求意见。其后,又在南京开了一次座谈会,把南京的专家召集起来。后来,我在上海也找了一批大专家征求编辑《中国皮肤科学史》的意见。
熊:翻看皮肤科的专业刊物,经常读到您打的广告。
马:我特别喜欢打广告。广告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学习、交流方式。为编写《中华皮肤科学史》,我分别在《中华皮肤科杂志》、《临床皮肤科杂志》、《中国皮肤性病学杂志》等等媒体,自费打广告。我打广告,有几个想法。主要是征文,广泛搜集资料。
熊:有没有其他人编写皮肤科学史的?
马:据我所知,好几个大专家都想做这项工作。最早做这项工作的是一个外国传教士。他叫傅瑞思,上世纪20年代在中国搜集了大量的中国医史、皮肤史资料,后来带到美国,现保存在哥伦比亚的一所大学图书馆。他的弟子胡传揆、李洪迥等继续做过此项工作。将中国皮肤科学的发展进行系统整理,编写中国皮肤科学史是我国几代皮肤科学工作者的愿望。老一辈皮肤性病学工作者曾多次组织相关史料的编撰工作,终因各种原因未能完成。
熊:为什么很多人想做这项工作,却都没有成功?
马:主要原因是工程太大。怀有这个远见、心愿的都是大专家,他们本身担负的医、教、研已经很繁重,所以有心无暇,再则也受到体制的制约。
熊:“中国皮肤科学史”,仅这几个字的分量,一般人是无力承担的。编写这么一本史书,首先需要自身的功力,这功力包括博学精湛的专业知识,得心应手的文字遣造水平,科学严谨的治学态度。其次,还得健康充沛的体力,锲而不舍的毅力,充裕无忧的财力。可谓“德、智、体、财”的全能考验。
马:我一直对写作感兴趣。我挣的钱不多,但也够花,所以更在意精神层面的支撑了。写这部书,的确需要一份抱负,需要一份上升到国家层面的责任感。
熊:在这20多年里,您有没有放弃的念头?
马:1996年以后,我继续搜集资料。皮肤病研究所聘请皮肤科人士同诊。我基本上中断了出诊,把写史当作一项重要工作,未曾松懈。
熊:编写这部史书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马:资料缺乏。
熊:您是怎么克服这个困难的?
马:首先在各地的图书馆搜集资料。像国家图书馆、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北京协和医院图书馆、南京皮研所图书馆等等,都去了多次。其中,国家图书馆去的次数最多,基本上每年都去一次,有时是专门去,有时是路过。每次去了,就近住下,经常一住半个多月,或者20多天。
其次,买书。现在我搜集的皮肤科文献资料有1500多本。
熊:您的全部藏书大致有多少?
马:我从未计算过。大致有5000多册吧,其中皮肤性病学图书1500多册。家里有20多个书柜,塞得满满当当。
熊:这么多书柜怎么存放?
马:分散放。我住的较宽,近200平方米。办公室有160多平方米。吉林那边也放了一部分。
熊:您一般通过什么渠道买书?
马:买书渠道很多。这些年我通过旧书市场,孔夫子旧书网,买到不少好书。
熊:能举几个例子吗?
马:我通过孔夫子旧书网买到一本1876年版的《花柳指迷》,500元。这本书最早在1872年出版的,1876年出了增订版。我发现后,马上买了。
还在网上买到一本1890年版的《皮肤新编》,目前已知的仅存3本。另外2本分别在国家图书馆、陕西中医学院图书馆。
值得一提的《中西医学讲义》,在1920年至1926年出版,最初的也可能有油印、手抄本,未知。已知的增订版共26种。国家图书馆仅存其中3册。广州图书馆仅存其中3册。我收全了。遇到重复的我也买,毫不犹豫地买,准备给它买绝了。这套书的作者汪洋医师,不仅编撰专著,而且办学、办医院,可惜现在留存的有关他的资料极少,之前的医学史都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这是我在编史过程中的一项重大发现。
熊:编写这部史书,工程浩大,您有没有遇到其他困难?
马:为了研究甲骨文记载的皮肤科史料,我专门集中精力,学了半年时间的甲骨文。
熊:从甲骨文中获得的最大收获是什么?
马:以前各种出版物记载的甲骨文有歧义。我在甲骨文中找到“疥”字。写了《甲骨文记载的中国医学与皮肤科学》。4年之后,刊登在2013年的《中国医学》杂志英文版上。
熊:乱世扬武,盛世修典。编写史书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中国皮肤科学史》是我国第一部关于皮肤科的史学著作,填补了医学史上的一项空白,实现了数代皮肤科先贤的百年梦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各个专家、各种书评对此书的评价甚高。被誉为“皮肤科学史的宝典”、“永垂青史之作”。类似高大上的赞誉不绝于耳。《中国皮肤科学史》共计18章168节,100余万字,600余幅插图,系统地勾画了中国皮肤科学发展的全景图。这样的鸿篇巨制含金量自然高。您能不能以具体的实例讲讲这部史书的几个亮点?
马:我觉得这部书里至少有以下几个亮点。
第一,发现甲骨文里对中国医学皮肤科学的记载。
第二,肯定了传教士对中国医学的贡献。之前,对传教士的宣传倾向于文化侵略,没能正视历史。我为传教士正名,把相关资料收入皮肤史。像嘉约翰,不仅在我国建立了第一所医科学校、第一所医院,而且整理了第一套皮肤学教材。他口译了《皮肤新编》,这是我国第一套皮肤病专科著作。我们无论对医学如何定义,前提应该是无国际、无政治、无政党、无宗教、无贵贱的。
熊:关于甲骨文记载的医学研究,您写过文章。关于传教士对我国医学贡献的研究,您写过专著吗?
马:我写过《我国医学和皮肤医学的奠基人》,比较详细地评述了嘉约翰。另外在《皮肤性病学》杂志上发表过论文《为中国皮肤科做出重要贡献的外籍医士》。
熊:除了以上2点之外,还有哪些亮点?
马:此外,肯定了中西医结合的皮肤病学,而且从传教士进入中国就开始了。传教士编的那些书就是证明。
第四、我国哈萨克族医生乌圣,发明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时间比英国人琴纳早300多年。
熊:关于乌圣,您写过文章吗?
马:这是容易引起医学界争议的事情,所以必须进一步搜集第一手的最直接的证据。目前,《哈萨克医药志》对乌圣有记载。《哈萨克医药志》是印刷体,只能提供线索。编写医药志最初的文稿也就是原始的证据丢了,到底是哪个时代记载的?难度相当大。我现在只能把线索提出来。单独写论文时机尚不成熟。
熊:研究医史,是一门严谨的学问。编写史书,尤其需要科学的态度、严谨的学风。您在编写《中国皮肤科学史》的过程中,如何做到尽量避免错误、遗漏?
马:这部书写了20多年,可谓反反复复修订。在编辑过程中,得到中国皮肤科学术机构的大力支持,数百名教授积极参与,积极供稿。参与人员之多、范围之广,在我国皮肤科图书编辑史上是空前的。一些医学史界的著名专家也给予了大力支持和指导,使这部书的编辑更加科学、规范、翔实。为了尽量避免发生错误、遗漏,使《中国皮肤科学史》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我反复发布广告,向全世界征集资料,而且将大部分文稿发布在网站上,供广大的皮肤科医师、医史工作者阅览,以便指出不足,提出建议。
熊:这部书出版后开过研讨会吗?书评有多少?
马:今年7月17日,在合肥举办的中华医学会第21次全国皮肤性病学术年会期间,召开了《中国皮肤科学史》的发布会。关于此书的研讨会尚未召开过。我读到的书评近20篇。
熊:在那些传统的长篇大论的书评之外,有没有比较精炼的个性的评论?
马:在北京召开《中国皮肤科学史》编辑会议时,曹仁烈教授曾在会上动情地说:“昔有司马迁写史记,今天,马振友就是我们皮肤科学界的司马迁啊!”广东医学院的吴志华教授,一直致力于皮肤性病学科的临床医疗、教学、科研工作,曾获得中国医师协会皮肤科突出贡献专家奖。他开玩笑说:我写的书再多,获的奖再多,送给外国人也不要,只有你的《中国皮肤科学史》能出国。
熊:编写《中国皮肤科学史》是一项庞大的工程,为完成这个100万字的大工程,可能要涉列、搜集几十倍的资料。《中国皮肤科学史》之外那些资料,应该能编写很多专著吧?
马:我每天不写点儿东西,感觉日子寡淡无味。在这20多年里,我还编写了十几本书,有《国际皮肤病分类与名称》《精选皮肤病外用制剂手册》《皮肤科国家基本药物与新特药手册》《皮肤美容化妆品制剂手册》等,逾千万字。
熊:您的医学专著越写越厚。
马:书越写越多,难免有很多水分在里面。就拿《中国皮肤科学史》来讲,我只是抛了一块砖。
熊:您谦虚了。这么多字,您都是用电脑写作吗?
马:1994年,我就买电脑了,那以后基本就不用笔了。
熊:您有助手吗?主要帮您做些什么工作?
马:有一个硕士生当助手,主要帮我查查资料。我打字速度很快,一天打几万字很轻松。
熊:完成《中国皮肤科学史》之后,您还有哪些重大的计划?
马:编写《中国皮肤性病学书目提要及著者传略》。
熊:这将又是一项体量超大的工程,计划成书多少字?
马:计划200万字。目前已完成80多万字。
熊:像编写《中国皮肤科学史》这类庞大的工程,一般由国家相关部门筹集充足的专项资金支撑。您的写作,似乎都是以个人的行动,去做国家级的工作,从没有寻求借助官方的一些政策或者资金。
马:《中国皮肤性病学书目提要及著者传略》已报陕西省,以及国家级的出版计划。我把这些工作当做一种精神追求,没有心思考虑学问之外的问题。很多人有写书的想法,却没有成功,这不仅仅是人力、物力、财力的事,而是没有从精神层面上去追求。很多事不在乎最后成功与否,关键在于您干。人的一辈子,啥是最高兴的事?想干的,能干成的就是。兴趣最重要。钟南山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过一句话,就想把非典这事搞清楚。很朴实的一句话。救人的时候来不及想,那是本能。我接触了很多大专家,思想也跟着得到升华。我研究了抗战时的皮肤科仁人志士,他们在艰苦的条件下回国救死扶伤,那是民族心、爱国心驱使的。
熊:还有其他计划吗?
马:筹建中国皮肤科博物馆。
熊:这份计划更加庞大。博物馆大致包括哪些内容?
马:博物馆包括文献资料,也包括实物资料。第一步先做文献馆。一些旧书,可能很多年没人翻,但这些都是历史的承载物。早年的医学讲课,都做蜡像。一些传统的医学院在重建校舍的时候,把蜡像等等珍贵的文物给扔掉了,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料。毁掉文物就是无知、无意中的“犯罪行为”啊。
熊:筹建博物馆,您也发广告了,有没有意外收获?
马:我登广告,就是想让人们把相关资料留着。有不少人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资料和信息。有朋友寄来老医师的处方、手稿。一个朋友寄给我上世纪40年代的《性病学》手稿。还有没出版的手写本、毛边书《皮肤病学性病学》,作者是翁同龢之孙子翁之龙教授,非常漂亮的书法手迹。这种手写本比印刷体的价值更高。
熊:您办了多少期培训班?有什么鲜明特色?
马:从2000年办第1期,至今办了15期。每期少则百余人,多则数百人。讲课的有皮肤科专家,有医学院教师,有化妆品工程师,有美容师。学员里,有博导、硕导、皮肤科室负责人,也有乡镇个体门诊的大夫。办培训班就是搭建一个平台,让众多从事皮肤科的人士互相交流提高。我办的学习班有一个鲜明特色,就是把中西药结合起来了,把皮肤科与化妆品结合起来了。学习班成就了不少人。有的通过学习,或者我介绍的方子和专家,开发出拳头产品,或下海创业,或把企业做大做强。有的企业上了中央电视台。有的生意做到国外。
熊:您平时读书杂吗?
马:读书是一种享受。大作家都是杂家。涉猎广泛,视野开阔。我平时读书很杂,捡什么读什么。
熊:您平时的生活规律怎么样?锻炼身体吗?
马:我没有刻意地锻炼身体。每天早饭后就开始工作,午睡十几分钟继续工作。不能睡久了,沉睡后醒来很难受,耽误事。以前晚上12点睡觉,现在提前到晚上11点。
熊:您编写的书,总喜欢署上别人的名字。
马:有的人不喜欢这样做。我写书就喜欢多署别人的名字,凡是参加编辑,提供资料者,都属名,这是对专家的尊重,也是执行版权法。参编的名家多,书的质量好,署名专家多,书的份量重。尤其是皮肤科人文、史学著作,旨在多数专家参加皮肤科人文、史学建设。
熊:谢谢您专门拿半天时间接受我的访谈。祝愿您身体健康,结出更多硕果。
马:我乐意与年轻人交流。
2015年10月29日下午采访于苏州
国内百余专家编著《中国皮肤科学史》出版
据了解,这部著作共计18章168节,100万字,用精准的笔触再现了我国古代、近代和现代皮肤科学的厚重历史。从学科的层面上介绍了中医、西医、中西医结合皮肤科学史、中国性病学史、麻风学史、皮肤外科学史和美容皮肤科学史。同时,对我国近现代皮肤科的重要人物、重大事件、重要文献、科技成果和中外交流进行了全面推介,对皮肤病分类和病名的演变予以充分的展示,是一部内涵丰盈、史料翔实、古今兼容、图文并茂的经典力作。
据悉,这一部《中国皮肤科学史》从构思筹划到编撰,耗时20余载,让中华医学史首次跻身于世界医林的先进行列,实现了数代皮肤科先贤的百年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