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我走街窜巷，给碧文找一双可以搭配礼服的红鞋子。礼服我见过，织锦缎质地，小掐腰，一字领，细细滚了缎边。纱裙斜裁而上，所有的蓬松最后收于不盈一握的腰线处。

　　我说，好看。特别是上衣，有恰恰好的庄重。

　　碧文将裙子挂进柜子，让我试戴她昂贵的首饰，也恰恰好的合乎我。连钻戒都是。我盯着她白流苏一样瓷白的面孔——她的年龄也合乎那年的我。

　　听到这许多称赞，她只是淡笑。她不想出嫁。碧文妈妈说，为这个，碧文半夜哭。我听了心就缩紧，就像碧文是我身上的肉，被人强行割去。

　　碧文听我的话。比如那裙子，自从我说了好，便不再提退换。比如那首饰，自从我说了不宜太华贵，便不再答应未婚夫的逢迎。再贵，也买不来女儿心。

　　我不赞成碧文被这么早的嫁出。可美丽的女儿总是被好人家早早觅了去。而碧文的哭嫁，除了有点割舍不下前男友，还有点小女儿的恐慌。

　　可碧文的未婚夫，确实条件好。为什么我和碧文妈妈不再提感情，只提条件？因为，我不得不世俗，不得不为自己当年的念头低头。

　　我告诉碧文，恋爱和结婚并不是同一规格。恋爱的对象是让你心仪，结婚的对象是让你心安。碧文不出声。她一件件翻着嫁衣，对未婚夫和颜悦色，知道那最终是自己的归宿。她不能抗拒。

　　我穿上纱衣和灯心绒裤子，脸上是年岁留给自己的经验和教训。她穿上带蕾丝花边的蓝衫，脸上素净的只有精致的五官。这张素纸，有一天也会写满了一行行的经验和教训。

　　大红的床上用品，描龙绣凤。碧文妈妈买来堆在床上，还翻出积攒多年的货。她得意地数着，却转口插一句说，孩子哭得她无法入睡，可她小，哪里知道好歹。

　　好歹？我似乎知道了。也知道尊严可以被金钱践踏，知道安适比奔波更能让一个女人显得年轻。知道梦想照不进现实。知道昨日种种今日死。

　　碧文的未婚夫，是个斯文知礼的大男生。因为认定了碧文是自己的劫，倾全力宠她。即便知道自己是横刀夺爱，也不放手。谁有错？

　　碧文是被逼嫁的。可这大约是正确的。因有这样那样的前辈比如我之流给她做榜样。

　　我在一双双的红鞋中，找到一双鞋跟适中，走路舒服，斜镶四颗黑宝石，自己喜欢的鞋子给碧文。

嗯，我们总是将自己喜欢的物件塞给心爱的人。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因我们永远可以有一句圣洁的话作为托词：都是为你好。

……

　　亲爱。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亲爱。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

 2008.3.28写，2011.1.15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