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当我看到顾城的“Ｏ点的鬼，走路非常小心，他害怕摔跟头，变成了人”时，震惊了。我不知道什么叫深刻，可我看他这句比“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还深刻。

寻找光明那句，是进取的，像革命电影，结局是走向延安，背景是霞光万道。摔跟头这句，有点颓废，鬼怕投胎，难道传说中的地狱吃喝不缺美女成群，舍不得离开？

但这句又是执着的。

　　Ｏ点，鬼出门上路。他说。而我几乎每天Ｏ点都出了现实的门，进了因特网的门，开始看和写。可诗里的鬼，宁可魂魄无着落，也要一条路到底，不做人。

　　人有什么缺陷，让鬼这么歧视?像《太阳照常升起》中的，被连环套陷进去，当煎熬接近尾声，清白将要加身的时候，突然因为经历了人性的丑恶而自杀的那个替罪羊伙夫一样么，他宁愿做鬼，不做人。他就是怕摔跟头的鬼吧。

　　原来，人的邪恶，让鬼都害怕。人直立行走解放了上肢，上肢又发现可以种田养牲畜，从而解放了原本在绞尽脑汁寻食的大脑。

　　于是，大脑闲了，酝酿出了人与人的猜忌，组织出了人与人的战争。

　　“鬼的血是绿色的，冰凉的”，被罪恶折磨而死的鬼，流着和平的颜色。顾城，他看到了什么，从而将黑色的眼投向光明，从而指使鬼，不要变成人。

　　可是，顾城比别的诗人更像一个孩子。他在新西兰只有两千人的小岛上，种田画画，在一群用英语阅读的人中写诗。采访者问，写给谁看？

　　他说，花开的时候，并不想着谁看啊。

　　这句真好。我们多在乎别人的看法啊，做事总是瞻前顾后。而花，它具备了开的条件，就开了。这么简单。这也合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句。

　　花的心，是纯净的，明亮的，它不知道什么是尘。

　　顾城经历过尘。但他依然是花的心，开给自己看。他的《我是个任性的孩子》，透明的像个玻璃人。他就是维多利亚丛林中，坐在树上的树熊，睁着大眼，等待一盒蜡笔，没有等到，就用世人眼里的“罪与罚”的方式停止了呼吸。

　　他Ｏ点出门，走路非常小心，他害怕摔跟头，变成人。

　　他是诗意的鬼，在另外的世界用蜡笔涂鸦。可是，我们还是希望他回到世俗的人中，画清晨，画微笑，画年轻的爱情，让我们相信，这个世上还有美好。

他肯么，肯重重摔一个跟头回来么。而我们，一大群Ｏ点游荡着的人，剔除了所有的杂念，在因特网中也写和画着。这一刻，我们也是纯真的，明亮的。可我还是害怕说是纯真的，明亮的鬼——到底是半夜了。

2007.9.14写，2011.1.14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