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我是在农村被养过几年的，学龄前经常跟着做教师的母亲游逛于一座破旧的小学里，加上有个写写字坐坐吉普车的父亲，当时在村子里算是文化人儿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和我家投身于人民大众中。

　　只是，我们没有土地，我觉得这是造成自己五谷不分的罪魁祸首。当然，这么说会引起把挖野菜作为乐子的姐姐的嘲笑。可我比她长得洋气，这足以打击她勤劳的双手。因为洋气的好处就是游手好闲——谁会指使一个满头黄卷子，皮肤白皙的孩子干活呢。

　　说到这里，我发现自己有点像王小波笔下的知青了。

　　那时，我家住在套院里，外院邻居会杀猪。我胆小，一听见嚎叫就踅摸不前。一次，在小伙伴的大力担保下，我蹭着院门出来了。死猪平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嘴巴微张，地上就着一盆血。我飞逃而去，怕看见它微合的眼。

　　中午，他家给我送来一碗猪肠子。和如今菜市里大片暗红的猪肉不同，我是那只猪离开人世的见证。

　　极少部分猪被作为宠物养着，毛刷得光滑，食品是特意调配的，说它锦衣玉食也不为过。可是它脖子被套上了链子——再美丽再昂贵的链子，奔跑的时候也会勒脖子。

　　当然，我们知道，猪没有选择余地。这也是我们大部分人没有的能力。

　　出名的还有吴承恩笔下的猪八戒。他是猪家族中最玉树临风的一位了，不仅直立行走，而且修成了正果。且他会爱，有自己固定的审美观。虽然因此被革职堕入猪胎，还痴心不改。

　　换个朝代，我考虑叫他整容后回高老庄。但那就不是猪八戒了，凭借美男闻名的人不少，为了个高小姐修得自己毫无特色，不知道值得不值得。

　　而王小波笔下那只猪，最受景仰。它面不改色地在火枪手的包围圈中绝尘而去，洒脱的背影叫人高山仰止。它把自己锻炼得黑瘦，又上房又跳栏，精心耕耘着体坛这块地。它急于交流，孜孜不倦地学汽笛声并熟练运用。

　　我们不懂兽言，不能记载下它独特的思想。因此它虽鸣叫的惟妙惟肖，也只能算是沉默的大多数。它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被驯养的兽类的常规动作，成为不正经的代表。但是这评价并不能削弱它在知青和群众中的地位，它吃的还是最好的饲料。这也说明特立独行还是有市场的。 

　　很多时候，我们被各种绳索束缚，我们平凡普通，每天灰茫茫地买菜做饭刷牙睡觉上班挤车。我们是绝望的大多数。只是我们沉默的表面下，还有尚未燃成灰烬的特立独行的念头。

　　——其实，我们真的想有一天像那只冲出包围圈的猪一样，不屑的绝尘而去，边跑边露着獠牙大笑。

2006.5.28写，2011.1.11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