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高中毕业后在村里担任了民办教师。那晚父亲乐颠颠地说，祖宗烧了好香，这回咱家里出了一个“先生”了。乐过之后，父亲郑重地告诫我：“翔儿，千万要把娃儿们教好，给咱家争口气。”我把父亲的话揣在心窝子里。

上班一周后，父亲提出要到学校看看，我说：“又不是什么新鲜的地方，有什么看头？”父亲忍了一会儿，小声地对我说：“翔儿，我……想去听……听你讲课。”我“扑嗤”笑了：“你又不识字怎么听课？”父亲像做错事的小孩尴尬得满脸通红，低着头默默不语。我知道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看着父亲我说：“您去吧！”

那日，我讲的是《桂林山水》，我结合图文讲得绘声绘色，教室里空气异常活跃……看父亲默然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个矮凳子上，他听得是那样专注，口里还不住地蠕动着，不时拿眼扫着全班学生，手捏着一支铅笔在一张纸上涂抹着……

听完课后父亲就默默地走了。

晚上，父亲对我说；“翔儿，桂林山水真的像你讲的那样美么？”看他那股认真劲儿，有谁会相信他是一个文盲呢？少顷，父亲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他指着他涂抹的圈圈点点对我说：“你讲课时还有三个娃子在玩，一个在折纸船，一个在剪指甲，还有一个在做毽子。你眼睛不好，在讲课的时候要仔细观察娃儿们，还要把课讲精彩一些，只要你讲得好，把娃儿们都吸引住了，谁还玩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我不住地点着头。父亲完全像一个内行在指点着我。

后来，父亲还趴在窗户外头听我讲过几回课，还请我的恩师李华评过我的课，确信我的课讲得是那么一回事了，父亲才放下心来。

1995年，我调到中学时，父亲担着我的行李送我，还记忆犹新地提起十几年前他听课时的情景。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他是担心教了多年小学的我，不能胜任中学的工作。我说：“老爸，您放心，我会做好的。要不，您再去听我讲课。”父亲摆摆那枯枝似的手，晃着满头白发，笑得一抖一抖地：“不去，不去！别叫我再掉底子了！”

把我送到了学校后父亲转身就走了。我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老爸，儿子不会掉你底子的。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湖北省潜江市高石碑一中　罗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