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为要”，“要”应何指？

 李竹平

统编版语文教材横空出世以来，“读书为要”成为了一个高频词，而且十分深入人心。

其实，即使不借助这次统编版横空出世的背景，只要拿中考、高考说事，“读书为要”的观念也会深入人心，也会被各种媒体争相宣传和渲染，也会被各路专家拿来郑重其事地讨论。

当大家在学校教育环境之外谈读书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谈的是读书对一个人心胸格局、精神成长的重要意义，谈的是读书的“无用之用”，是非功利性的价值。但是，一旦读书的话题在学校教育的背景下展开，不知不觉地，就会与考试升学紧密联系起来，价值观就会偏向实用和功利。

中国人不读书的传统和重视读书的传统能并行不悖地存在着，自有其深层的原因，那就是对读书功利性价值的笃定。几千年来，人们因了“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选择了“十年寒窗”；十年寒窗，一朝中榜，也就可以不读书了；同样，很多人因了读不起书而认命，自甘为低人一等的草民。正是因为读书仅仅被视为成为“人上人”的工具和手段，所以今天，已经考上大学的学生，不读书；已经有了稳定工作的人，不读书；不需要靠书本知识和学问就能挣钱生活的人，不读书；甚至，以教书为生的教师，也不读书。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吴国盛在人文清华讲坛做了一期讲座，题目是《我们对科学有多少误解》。他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们总是从功利角度、实用角度看待科学。我们特别能够理解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是推动经济发展的巨大杠杆，我们把科技当成实现某种宏伟目标的手段，所以科学的工具化、手段化是我们文化中根深蒂固的观念。”这种观念与我们对待读书的观念是一脉相承的。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知识没有独立的地位，读书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不可能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为了科学而追求科学，而不是以某种实用为目的。”当大家在满腔热情地宣讲“读书为要”时，没有谁会说“为了读书而读书，而不是以某种实用为目的”。

因此，“读书为要”，为什么“为要”？这“要”到底指什么？这些问题，需要认真思考，需要讲清楚说明白。很多人解读“读书为要”，都会这样说：“不大量阅读，高考可能连卷子也做不完。”“阅读是一种实践，学生要在阅读中获得阅读的能力。”还会举这样的例子：某某语文教育专家，从不给学生布置作业，而是让学生进行有品位、有思想、有文化的阅读；到了高三，他和学生一起研究高考题的特点和规律，进行科学的考试训练，学生高考成绩在全校乃至全区遥遥领先。……几乎所有的解读，最终都落到了考试上。如此，“读书为要”，指的都是读书对考试很重要，“要”指的是考试分数重要。我们承认，考出好成绩，离不开读书，离不开多读书，但这需要读的是什么书呢？当然是对考试来说“有用”的书，是“指定读物”。况且，总是拿考试和分数来证明“读书为要”，读书的重要性就被窄化了，读书的品味被败坏了，读书就不再是一件美好的事。这种“读书为要”种下的，根本还是厌恶读书的种子，催生的还是不读书的果子。

读书的重要性，功利之外，应该有更具价值的因由。在空闲的时光里选择读书，选择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品味，是一种灵魂安放的方式，是一种信仰和信念，精神生命的成长、人生价值的自我发现和实现，都是读书生活自自然然附带的赠品。

专家解读部编版语文教材，都会说教材体现了“读书为要”的理念，比如安排了“和大人一起读”“快乐读书吧”等栏目。纵观这些栏目，实话实说，视野还是很狭窄的，内容还是很单薄的，只能算是聊胜于无而已。读书为要，重点是激发起学生读书的兴趣，建构起自自然然的读书生活，让学生觉得一天不读书就失落，就难受。

只为读书而读书，才是真读书，才是“读书为要”的应有之义。至于中考、高考收获的成绩，仅仅是此“要”带来的“增值”而已。达到了这种境界，读书之“要”，才“要”有所值，才能慢慢形成浓郁的读书氛围，创造出一个人人爱读书、人人善思考、人人不盲从、人人有创造力的新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