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熟了

 张伟

光阴似箭。转眼间，奶奶去世已经一年了。按农历计算，到十月初八正好一周年。在这个日子来到之前，有一天夜里，奶奶托梦给我，对我说，想我了。梦中的奶奶，还是穿着开身的大棉袄，戴着妹妹给她买的天鹅绒的帽子，坐在老家屋门口的马扎上，面带着慈祥的笑容。她说，孙儿呀，你回来吧。我赶紧答应着，一面说一面哭。哭着哭着，突然醒了，才知是一个梦。

我打电话给小妹妹，说了奶奶托梦的事。我说，到奶奶忌日的时候，我买上纸钱，在北京找个地方烧烧纸钱，行不行？小妹说，哥，这不行。你离的那么远，奶奶的坟在老家，她怎么能知道？等到奶奶忌日那天，我去上坟，跟奶奶说一声，说你过春节时回来再给她上坟。奶奶在天有灵会知道的。我说好吧。

奶奶，等到今年春节放假时，我回去给您上坟，给您说一说家里的事。

这一年来，家里的变化不小。我爹和我娘身体都挺好，没有生病。他们把种的承包地都包出去让别人种了。他们快七十岁了，体力不行了。我们几个人给他们一些生活费，就够他们生活开销的了。您的地，人家村里已经收回去，分给别人种了。

我姑姑的身体也好转了，脑血栓后恢复的不错，走路也行了。不仅生活能自理，还能到田里去干点活。您最放心不下她，嘱咐我别忘了她。您放心吧，我牢牢记着您说的话，没有忘了她。每年春节，我都去看她。

大妹妹一家都搬到县城去住了。他们在县城买了房子，每天早上开车到乡镇去上班，晚上开车再回县城。大妹妹的孩子——您的重外孙女，考上了咱们的县一中，学习成绩不错，考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小妹妹一家日子紧点，与以前一样，也还可以。小妹妹在工厂上班，工作苦一些、累一些，收入不高。您的重外孙正在读初中，学习成绩不算很好。小妹妹现在正在抓他的学习，争取明年也能考一个好高中。

弟弟在您离开我们之前结了婚，让您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目前，弟弟两口子都有正式工作，生活比较稳定。您尽管放心好了。

最后，我说一说我的情况。我和您的孙媳妇、重孙女身体都挺好。每天像往常一样上下班。您的重孙女上大学了，您离开我们之前的那个暑假，已经告诉过您了。她现在基本上每周回家一次。上的大学离家近，就有这一点好处。去年您去世的时候，她们两个没有回去。去年春节，我带着她们两个去您的坟上给您磕头了。您生前跟我说，闺女们不磕头。所以，您一直没让您的重孙女给您磕过头。这次，到您的坟上，都得磕。

我上班的地方离住处不算远，每天骑着电动车上班，路上需要四十分钟左右。我曾有一个想法，想接您到北京来看看，看看天安门，看看故宫，看看我上班的地方。但是，您说您看不见，来了也白来。我想，您来一趟，即使看不到，感受一下也好。您还是没有同意。现在，这个想法成了我永远的梦想。

奶奶，您的弟弟——我那位小姥爷，现在还挺好的。他已经八十五六岁了，身体这个样子，已经算不错了。您生前，他来到家里，跟您见了最后一面。你们姐弟俩抱头痛哭。我知道，你们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这一辈子过的不容易。你们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些吵吵闹闹，临别之前，都已经原谅对方了。

奶奶，您在天上，见到您生前的好朋友、好妹妹——我那柱奶奶了吧？虽然您比她大十岁，但是，她比您却早走了七八年。您的眼睛视力不好，生前出不了远门，只能到她家里坐一坐，说说话，解解闷。每当做了好吃的，柱奶奶还给您端过来一碗。有柱奶奶，您还不闷。柱奶奶走了以后，您一个人，没有说话的朋友，多么孤独多么苦闷啊！我们只能逢年过节时回家陪您说说话。我爹娘忙活地里的庄稼，也不能经常陪着您。再说，不是同龄人，说话说不到一块，给您解不了多少闷啊。您去了天堂，见到柱奶奶，终于不再孤独苦闷了。

奶奶，您永远地离开我们了，不仅我们悲伤，咱们家中的石榴树也很悲伤。您在世时，这棵您亲手种下的石榴树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每年结果时，您都小心地把石榴摘下来，保存起来，等我春节回家时给我吃。您说，我从小就喜欢吃石榴，就给我留下了。您总是这么偏心，总是心里想着我。这棵石榴树每年结的果真不少，有几十枚。可是，今年，您走了，石榴树悲伤不已。前些日子，我回老家一趟，看到石榴树今年只结了三个石榴。听家里人说，今年开花时，花就不多，所以结果也少。石榴树也想您呢。我站在老家院子里，看到石榴树犹在，而您已不在，我睹物思人，心中非常难过。

奶奶，您一个人在那边，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噢，您不是一个人，有您的父母与兄弟姐妹们，您与他们团聚了。您也与您的好朋友、好妹妹柱奶奶聚在一起，能够聊天、谈心了。你们互相照应着，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了吧？家里人都很牵挂您，都很想念您。如果您想我了，就再托梦给我吧。我在梦中就又能与您相见了，又能够陪您说说话了，又能吃上您给我留下的石榴了。我期待着。

    转眼，春节到了，我回到老家，按照家里的风俗，到墓地里给奶奶上坟。我跪在奶奶的坟前，把我想说的这些话与奶奶说了说。奶奶肯定听到了。奶奶没再托梦给我。

                                           2017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