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念

张伟

奶奶去世快一年了。按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的思念应该慢慢消退。可是，我的思念却不见消退的迹象，就像那永不停歇的江水一样，连绵不断，奔腾不息。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不久，眼前就出现了奶奶的身影。是奶奶怕我着凉，来给我盖被子了。我小时候在家睡觉特别是午睡时，因为天热，不愿意盖被子。睡着以后，就容易着凉。奶奶总是在我睡着时悄悄给我盖上被子。现在，我感觉到奶奶慢慢走过来，轻轻地把被子给我盖到身上。奶奶边盖边说：“睡觉前要把被子盖好，要不然会着凉的。你一个人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我睁开眼，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只是我的幻觉。

我睡着了，进入了梦乡。我梦到，小时候放学回来，奶奶正在院子里做手擀面。奶奶把面擀成薄薄的一张大饼，麻利地折叠起来，用刀飞快地切成细条状。面切得整整齐齐，刀切在面板上发出有规律地“咯咯咯”声。奶奶说：“你去好好学习吧，把作业完成好。当学生，完成作业是最重要的。等面做好了，我叫你来吃。”

有一个白天，我忙完工作，坐下来休息。一闭上眼，奶奶那慈祥的面容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非常清晰，非常亲切，好像就在我的眼前。我听到，奶奶关切地问我：“孙儿啊，你工作挺累吧？要注意休息，别累着自己。记得抽空回来看我啊。”我一睁开眼，奶奶就不见了。我知道，这也是我的幻觉。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我怕让同事看到，让大家误会，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再次闭上眼，奶奶又出现了，这次出现的是她在老家院子中乘凉、走路的情景。奶奶一手扶着墙，一手拿着小马扎，动作缓慢地从屋里挪到院子中间的阴凉处。奶奶坐下来，静静地，一言不发，一手缓缓地摇着扇子。奶奶不愿意吹电扇。她说，电扇风大，吹到身上，感觉凉，受不了。所以，她手中总是拿着一把扇子。

奶奶的老朋友们都相继去世了。她们没有人能够长寿到奶奶这个年龄。以前她们还在世时，奶奶经常出去串门，找她们说说话，聊聊天。现在，奶奶没地方去了，只能独自一个人坐在家里等家里人回来。父母农忙时节要下地干活，即使不是农忙时节，也经常有这事那事的。没有人能经常与奶奶聊天了。奶奶盼着我们回去能跟她说说话。奶奶就这样在孤独与寂寞中盼啊盼啊盼啊，好不容易盼到春节。我们几个拖家带口地回家了，奶奶非常高兴。但高兴只有五、六天时间，我们就又离开家回各自的工作岗位了。奶奶带着无限的挂念，又开始盼下一年春节的团聚。

如今，奶奶走了，不用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我们春节回家了，也不用独自默默忍受难言的孤独与寂寞了。对奶奶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曾经有一种认识，觉得能够给予亲人一些物质的东西，比如食物、衣服或者金钱等，就是对亲人最好的关心关爱。现在，经过了奶奶离世这件事，我觉得我错了。物质的东西，亲人是需要，但是，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精神的东西。在保障物质的前提下，陪伴在亲人旁边，说说话，聊聊天，更能让亲人感到慰藉。就奶奶来说，她内心的孤独与寂寞是最令她难以忍受的。吃什么穿什么，相比较而言，反而是次要的。

我好后悔，为什么没有多拿出一些时间陪伴奶奶呢？平常感觉不到这一点，总觉得有的是时间，等下次吧，等下次吧。时间就在这一次次的推移中溜走了。等奶奶走了，才醒悟过来，可是，已经晚了。奶奶走了，我就是再有时间，也永远无法弥补这人生的缺憾了。我深深地体会到，给予亲人的陪伴与关爱，一定要趁早，千万不要觉得有的是机会。机会是有，但是，机会不多，机会只给有心人预备着。

昨夜，我再次从梦中醒来，泪水浸湿了枕头。我又想奶奶了。我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想念奶奶而从梦中醒来。我经常如此，是因为我爱的太深、爱的太切。我非常清醒地知道，奶奶离世，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无论如何想念，奶奶也不会回来了。人生就是这样，谁也无法改变这一自然规律。

生死两茫茫，奶奶，你在那边可好吗？夜来乘梦回家乡，喊奶奶，奶奶正坐在院中屋门旁。斑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庞。我走上前去抓奶奶的手，奶奶忽然不见了，只留下小马扎空空荡荡。我着急，我心慌，大声叫，奶奶，奶奶，你别忙，孙儿回来了，要与你唠家常。找来找去找不到，忍不住嚎啕哭一场。哭声惊醒梦中人，才知刚才梦回乡。

奶奶早已去天堂，我的心中好凄凉。默默无语两眼泪，无尽思念痛断肠。奶奶啊，你让我好想，好想！

 我想，自己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想念奶奶，但不能影响正常生活。如果影响正常生活，甚至影响健康，让奶奶知道了，她也会责怪我的。奶奶最疼爱我了。我要想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

想念归想念，但要镇定下来，理性面对奶奶去世的现实。逢年过节时，可以到奶奶的坟头号淘大哭一场。平常时候，尽量少想。人生就是如此，每一个人都必须接受、必须面对。要学会静下心来，走自己的路。若干年后，我也会离开人世，到天堂与奶奶相聚。那时，我再与奶奶促膝长谈，共话离别之情。

                                        2016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