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哥

三哥是小李本家的一个哥哥，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家里排行老三。像其他农村青年一样，三哥初中毕业以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在家务农了。

眼看着到了成家的年龄，三哥的父亲——大伯为他盖了三间瓦房，操持着给他娶了媳妇。三嫂人长得还算漂亮，虽然在农村干农活，风里吹日里晒的，皮肤有些黑，但漂亮的样子还是让人抢眼。三嫂不仅人长得可以，而且非常能干，地里的活样样都行。三哥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三嫂有个特点，就是脾气大，发起火来，三哥很怕她。

结婚几年后，三嫂连着生了两个女孩。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农村户口最多只能生二胎。没有儿子，三哥感觉到不满意。但由于惧怕三嫂，三哥也不敢有什么不满。时间长了，两个女儿慢慢长大了，三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一家人种着几亩地，加上三哥三嫂在附近的工厂里打工，小日子越过越红活。三哥三嫂手里有了点钱，就在三间瓦房旁边又加盖了两间，还买了一辆摩托车。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大伯忽然病了。大伯的脚指发生了溃烂，伤口长时间不愈合。三哥陪着大伯到县城的医院去看病。三哥的堂弟在县城工作，医院里有个把熟人。三哥就去找了堂弟。堂弟带他们找了专家。专家开了检查单，抽血进行了化验。当天，结果就出来了。专家看了看检查结果，说，大伯得的是糖尿病，需要每天注射胰岛素。说完，专家就开了几张处方和治疗单，让三哥去药房取药。这一下子花了不少钱，三哥有些犯难，但是为了给父亲治病，三哥没说什么，他也不能说什么。

回到家，大伯开了个家庭会议，把大哥、二哥、三哥和各位嫂子都叫来，把看病花钱的事情说了一下。

大伯说：“我得了糖尿病，医生说，要每天都要打胰岛素。这个花费不小，你们三个人平摊吧。”

大哥问：“每天都得打胰岛素，得打到什么时候？”

大伯说：“我活一天，就得打一天。”

二哥说：“没有其他法子替代吗？花这么多钱，到哪里去借？”

大伯说：“农村合作医疗会报销一部分。其他的，你们三个出。”

三哥看了看三嫂，没说话。

三嫂说：“既然老人生病了，就得看，不管花钱多少。咱们三家平摊，我没意见。”

大家看到三嫂这么说了，也就不说什么了，都说“行”。

治疗了半年多，大伯的病情稳定下来，脚上的伤口也愈合了。只是，每天注射胰岛素必不可少。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对于有固定收入的工薪族，即使有医疗保险可以依靠，尚且有些困难，更不用说靠几亩地和打工来维持生活的农民了。但是，不管咋样，老人生了病，就得治。咬咬牙也得坚持着。

可是，祸不单行。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就被一个灾祸打断了。有一天，三哥骑着摩托车去工厂上班，路上出了车祸。三哥被一辆路过的汽车撞倒了。摩托车当场撞烂了，三哥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肇事车辆一看周围没人，就逃走了。幸亏有同村的一位村民经此路过，发现了三哥，赶紧打了120救护车，把三哥拉到了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抢救，三哥的命保住了。但是，三哥的大脑受了严重损伤，说起话来有些反应迟钝，而且，有时候会犯癫痫。三哥腿上的骨头基本接好了，但是走路却一瘸一拐的。本来，可以让肇事方赔偿，但是，肇事方逃走了，找不到，这大笔的费用只能三哥自己承担。

大伯去找在县城工作的堂弟，看他能不能找交通部门，让他们帮着找一找肇事方。

堂弟说：“大伯，交通部门那边我没有熟人，虽然认识几个人，但没有深交，人家不会帮忙的。”

大伯说：“你去找找试试。”

堂弟听了，没言语。堂弟心想，让我去找人，空着手去找，能办成事吗？你总不能让我出钱去给你找人吧？

见堂弟没吭声，大伯说了一句：“真丢人，这点事也办不了。”

堂弟听了，不再说话。

没有办法，三哥只能自己承担医药费。这桩事一出，三哥损失的可不只是医药费。农活，他干不了了，打工，他打不了了。只能靠三嫂一个人了。日子一下子回到贫困线了。

至于大伯的医药费，三哥肯定承担不了了，只能大哥二哥分担。大嫂、二嫂整天直埋怨，有时候摔门，有时候使脸子，做给大伯看。大伯只能装作没看见。

转过年来，正值夏天，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大哥在干农活时，突然心脏病发作，死在农田里了。什么时候死的，家里人都不知道。当时正赶上天气炎热，中午时分，村里人都回来避暑，没见他回来。人们也没在意，以为他抢着干完农活呢。到了晚上，还没见他回来，这才着急了。找到地里一看，人已经早就没气了。

处理完大哥的后事，大伯又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二嫂说：“我们一家承担不了咱爹的医药费。要我们自己承担，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

大嫂说：“你大哥刚走，我们家的顶梁柱没了，靠谁挣钱？”

三嫂说：“我们家老三什么样了，你们也知道，两个孩子还得上学，我一个人能挣点钱，我咬咬牙可以少出点。”

三哥直勾勾地看着大伯，费劲地想着什么。他一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大伯说：“你们不用吵了，我的病能治啥样算啥样，你们出不了钱，我还有农村合作医疗呢。胰岛素，我先不打了。”

大伯作出了决定。但是，他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不出半年，就发生了严重的并发症。大伯没熬过年，也含泪去世了。与其说他是因病而逝，不如说他是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心情忧郁所致。

大伯去世了，三个儿子的家里不用因为分担医药费而作难了。日子应该有转机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

过了一年多，三嫂突然病倒了。送到医院一检查，肺癌晚期。检查结果一出来，医院就告诉三哥，别住院了，回家准备后事吧。

三哥带着三嫂回了家。过了二十多天，三嫂就去世了。

三哥虽然头部受到了损伤，但是，他的智力还是有的。知道三嫂去世，他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在三嫂出丧的时候，他一遍遍地喊着：“老天爷，你还让我过不过？这样的日子，我咋过呀？”

是啊，三哥的日子咋过呀？两个孩子还没成人，自己又大脑不正常，腿脚还残疾，什么也干不了，怎么办？

好在三哥的母亲还身体健康，她天天到三哥家帮着做饭、洗衣服，照顾三哥和孩子。三哥的大女儿快要大学毕业了，毕业后就可以挣钱养家了。三哥的日子好像还有盼头。

可是，三哥的母亲已经八十岁了，还能照顾三哥几年？三哥的女儿也要出嫁了，三哥怎么办？跟着女儿去过？

不知道老天会做什么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