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  离

    小李与爱人都是山东人，都在北京工作。小李的工作单位是国有企业，每年假期可以充分地休息。爱人却不行，因为在私营企业工作，休假根本没有，节日就国家规定的那几天。如果请假，要扣工资，要扣奖金。所以，两人很少回家。

有一年秋天，小李的岳父那边来电话，说岳父得了脑梗，病情危急，正在住院治疗。脑梗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疾病，一旦抢救不及时，人就不行了。小李的爱人一听，沉不住气了，赶紧请了假。平时，还担心请假扣工资、扣奖金，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立即买了火车票，就要往回赶。

小李说：“我们单位去年制定了新的请假制度，请假需要层层上报企业领导批准。现在单位正在应付上级检查，不让请假。”

爱人说：“我先回去，看看爸的病情怎么样。然后再给你打电话，你看情况再请假。”

小李说：“好。你先回吧。”

小李把爱人送到火车站，自己回家继续上班。

过了几天，爱人打来电话，说：“爸爸的病加重了，需要做手术，你赶快回来吧。照顾病人，需要人手。”

小李说：“来单位检查的人员还没走，单位不让请假。”

爱人说：“你请请假试试。”

晚上，小李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回去一趟看看。不回去，心里有些过不去，感觉对不起爱人。

于是第二天，小李赶到单位，填写了请假报告，送给单位领导审批。领导一听理由，二话没说，就批了。小李马上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又隔了一天，就乘火车回老家了。

到老家后，先到岳父家里，见到爱人，问了病情。随后，与爱人一起去医院探望岳父。岳父见女婿来了，有些高兴。

岳父说：“你工作这么忙，还回来干什么？我的病不要紧。”

小李说：“这几天上级到单位检查，不好请假，我把您生病的事说了说，领导同意了，我就回来了。”

小李回来的正是时候，明天岳父做手术。

小李说：“晚上我在这里护理吧？”

岳父说：“不用，你回家去休息吧。”

岳父的手术挺顺利，小李一直在旁边照顾，忙前忙后的。爱人对小李还算满意。

岳父快出院的时候，小李与爱人一起乘火车返回了北京。

闲言少叙，转眼又一年。

这一天，小李突然接到自己弟弟的电话，说母亲犯了心脏病，非常严重，可能需要做支架。小李一听，焦急万分，立即向单位领导请了假。单位领导说，你先回去吧，回来再补请假报告。小李马上回家收拾行李。

到家后，小李告诉爱人母亲生病的事情。

爱人说：“请假得扣工资、奖金，我就先不请假了。你先回去看看情况咋样。”

小李说：“好吧，我先回去了。需要你回去时，再给你打电话。”

小李从自助提款机上提了一笔钱，连夜乘坐火车赶回了老家。

见到母亲，小李问了病情，总算放下心来。小李把自己带来的钱交给了父亲。小李的母亲看到儿子回来，很是激动，差一点心脏病又犯了。

晚上，小李给爱人打电话：“娘的病是心脏病，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安装支架。”

爱人说：“你们家里人不少，我回去也没啥用处，就不回去了。”

小李说：“行。你不用回来了。”

两天后，母亲做了心脏支架手术。手术过程非常顺利。小李与弟弟收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手术结束后，母亲脱离了危险。

小李的爱人没有回来，大家谁也没有问。

过了几天，看母亲已经恢复了健康，小李就返回了北京。

又一年秋天。

小李爱人接到电话，说爱人的爷爷去世了，家里赶着出丧，催促她快回去。

小李爱人边流着眼泪，边给小李打电话：“爷爷没了，你快回来，看看咋办？”

小李回到家，安慰爱人说：“老人家已经走了，你要节哀。看看给单位领导打个电话，请个假，回去一趟吧。”

虽然心情有些沉重，但是，小李却哭不出来，也没有眼泪。感情这东西，想造假也难。

小李的爱人请了假，马上乘火车往回赶，因为出丧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晚了就赶不上了，只好急着赶回去。

小李的爱人没有提让小李一起跟着回去的事，小李也就没有跟着回去。小李觉得，自己一个孙女女婿，隔着远，回去的必要性不大。而且，自己与这个爷爷也没什么感情，不回去也罢。

处理完爷爷的后事，爱人回到北京。生活像往常一样继续。

两年以后，又是一个秋天。

小李接到老家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家里人告诉小李，明天上午就出丧，今天晚上就得赶到家。

小李接到电话，一听奶奶去世了，一下子就泪如泉涌。虽然在这之前，小李得到消息，知道奶奶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但是，当这个消息来临的时候，小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小李边擦眼泪边请假，边哭边订购火车票。买了火车票回到家，小李哭着把奶奶去世的消息告诉爱人。爱人听了，一脸的严肃，但是，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不是自己的至亲，怎么也没那种感情。

小李说：“我回去了，家里说明天上午就出丧。晚了就赶不上了。我要赶回去再最后看一眼奶奶。”

爱人说：“有人去车站接你吗？”

小李说：“已经找好车了。”

爱人说：“路上注意安全。”

小李说：“好。”

小李背起行李，连夜赶回了老家。小李爱人没有跟他一起回家奔丧。

到了老家，一进门，看到奶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小李立即嚎淘大哭。原先还只是哭哭啼啼地流泪，现在则是放开声来大哭。

哭累了，一位亲戚问：“你爱人没来吗？”

小李说：“没来。”

小李这时候忽然想起，应该让爱人一起来参加奶奶的出殡仪式。毕竟，自己与爱人是一家人啊。

小李前前后后想了想，感受到了他与爱人之间的距离。他没有想过，自己与爱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如此之大。他与爱人虽然组成了一个家庭，可精神上、思想感情上仍然是外人，仍然不是一个家庭。家应该是融合在一起的，应该是一体的，而不应该是分离的，不应该是各顾各的。小李想，如果自己与爱人都不接受对方的家人，自己的这个家能保持住吗？恐怕迟早得分裂。为了这个家，为了爱人，为了孩子，为了父母，还是要敞开心扉，接纳爱人的家人。

小李想，我该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