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工作生活已经十多年，去医院看病也已经很多次。许多人都说北京是大城市，生活、就医方便，我的感觉却正好相反。大城市生活、就医非常不方便，尤其是就医，我的体会非常深刻。

首先，在北京看病有“三难”。一是挂号难。北京汇集了全国最好的医疗资源，有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设备。全国各地的病人争相来北京就医问药。但是，资源毕竟有限，而病人数量众多，挂号难成为必然。我的一位同事去某口腔医院看病，挂不上号，专家、普通大夫都没号了，只好从黄牛手中买号。老家的一位朋友给儿子做椎间盘微创手术，也是挂不上号。最后花了几千元从黄牛手中买的号。对于从外地来京就诊的病人来说，从黄牛手中买号，比等上一个星期甚至更长要实惠。不过，我的感觉是，有时候挂号很难，有时候也不难。这要看哪个医院，挂哪个大夫的号。有一次，我去某大型医院就诊。没想到，提前一周通过114预约挂号平台用微信挂上了号。不要总想找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大夫。那样的话，肯定难的很。二是检查难。挂完号，按照约定时间找到大夫就诊。大夫问了一下病情，大笔一挥，开出几张检查的申请单。如果只是检查血常规、尿常规，还比较快，大约几小时之后就可以出结果。如果是检查生化项目，需要几天以后或者一周、二周以后才能出结果。如果是B超检查，或者CT检查，或者核磁共振检查等，就需要预约。有的几天以后能够约上，有的更长时间才能约上。当你按照预约时间检查完毕后，还需要二三天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取结果。取出结果前，就要重新挂号。看看上次看病的大夫哪天上班。家里来人看病时，就碰到这种情况。普通挂号挂不到，只好花了1200元挂了一个国际医疗部的号。大家都来做检查，怎么能不难呢？三是住院难。检查结果出来了，病情比较严重，需要住院治疗。大夫说，没有床位，需要等候。什么时候有床位？大夫说，我也不知道。前面的没走，后面的就住不进来。如果有外地来的病人，就只能到医院附近的旅馆先住下，耐心等候。可能要等一个月，可能要等二三周，也可能用不了一周。这时候，就需要找关系。如果没有关系，只好花钱找黄牛。有的黄牛真有门路，只要给了钱，他们能挂上某著名专家的号，还能通过这位专家，顺利地住上院，顺利地安排上手术。一条龙服务，全解决了。如果都找不上，只能傻等。即使病情严重，也没有办法。

其次，在北京看病有“三怕”。一怕花钱多。现在，挂个普通号需要60元，挂个专家号更高一些。如果挂个特需号，就需要几百元。如果挂个国际医疗部的号，上文已经说过，需要1200元。至于找黄牛花的钱，还不算在内。这不过刚刚开始。接下来，就是大笔的检查费用。这项检查几百元，那项检查几百元，加起来，就千元以上了。如果病不大，医生只给开了药，花上几百元是少的，几千元是正常的。如果病情严重，需要住院，甚至需要手术，花钱就没有数了。安一个心脏起博器，少说五、六万元，做一个微创手术，怎么也得几万元。虽然现在有医疗保险，但是，医疗保险是有范围的，有许多药品、器材不包括在内。而且，医疗保险的报销是按照比例进行的，个人需要承担一部分。这一部分，对于患大病的人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二怕医生不负责任。好不容易挂上号，来到医生面前。医生问了几句话，开了几张检查单，就把病人给打发了。作为病人，心里会怎么想。这个医生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他对我的病一点也不尽心。可能，医生认为病人的病情不大，不必担心。但是，病人不知道。等到检查完毕，医生扫了一眼检查结果开出药方后，病人仍然将信将疑。只有等服药后，病情好转乃至康复，病人才不再抱怨医生不负责任。对于住院进行手术的病人来说，更怕医生不负责任。特别是前几年，经常爆出医生手术时不负责任造成医疗事故的例子，让接受手术的病人提心吊胆。为了买一个放心，病人会在手术前给主刀医生送红包。如果医生不收，病人往往更不放心。三怕检查结果不好。病人来到医院看病，肯定是身体有地方不舒服，或者有什么问题了。在检查结果出来之前，病人的心里是非常紧张的。有的病人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自己患了不治之症。这都是正常现象。在等待检查结果的这段时间，病人就像在等待法院的判决书一般。当检查结果出来后，就相当于向当事人宣读判决书。病人既想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为什么怕？就怕判“死刑”。就是说，病人就怕得了癌症、艾滋病、心梗等不治之症。这也是为什么医生不敢把病情告诉本人，而是偷偷告诉家属的原因。一旦病人自己知道了病情，他的心理防线会瞬间崩溃。这对于病情的治疗是极为不利的，病人的寿命会因此而大为缩短。当然，也有少数病人能够坦然面对这样的现实，从容安排自己的时间。但是，这只是少数。

再次，在北京看病有“三愁”。一愁查不出病因。自己的身体明显感觉不舒服，或者有明显症状，说明自己身体的确有病，但是，医生开的检查单都查过了，结果都显示正常。这时候，最让人发愁。怎么办？不管它，不行。明明有病，不管怎么行。管它，怎么管？吃什么药？做什么治疗？医生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尝试，试试这种药，再试试那种药，不管哪种药有效，只要治好了病就行了。作为病人，不能只听医生的，要换一所或几所医院试试。如果还是检查不出来，就说明国内已经没有办法了。如果有条件，可以出国试试。如果没条件出国，怎么治疗？病人得自己拿主意。试一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愁死人。二愁没有熟人。到医院看病，最希望有熟人在医院做医生或者护士。我以前在县城工作，医院里熟人很多，看起病来特别方便。挂号非常容易，有时甚至不需要挂号，就直接找医生就诊了。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大方便之处。直到来北京后，医院没有熟人，我才体会到当初在县城生活的方便。我在排队等候就诊时，看到有医生或者护士带着熟人前来，心里产生一种羡慕嫉妒恨。可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在医院没有熟人关系呢？我看了看那些与我一样也在等候的人，心里释然了。绝大部分人与我一样，都没有熟人，都在默默等候。愁也没有用，发愁也找不来熟人。三愁没有陪人。我在北京工作，父母兄弟姐妹都在山东老家，亲戚朋友也基本都在老家工作。我的身边只有妻子与孩子。生病到医院就诊时，孩子上学去了，只有妻子陪在身边。如果妻子工作忙，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就诊。妻子生病时也是如此。一个人身体生着病，还要在医院内四处爬楼交费做检查，除了比较累以外，还感觉非常孤单，非常寂寞。此时此刻，内心多么希望有亲人朋友陪在身边。不仅我的情况是这样，许多人也是如此。现在，一对夫妇赡养四位老人，扶养一个或两个孩子，还要正常上班。那些来医院就诊的老人或者年轻人往往没有陪人陪伴，形单影只，甚为可怜。平常时候，没有人陪伴，没觉出有什么不便，没感到有什么不同，到了生病的时候，才明显感觉出来。但是，纵然发愁，又能如何？

看病，太不容易了。在北京看病，更是如此。由衷地希望家人和自己身体健康，不要生病，不仅为了身体不遭受痛苦，也是为了不受看病这份折腾。

（2016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