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雁越寒潭，怀柔论剑”编剧论坛开锣。汪海林、宋方金、王力扶、余飞、刘誉、阎刚、王军、陈彤、沈亢、王志军、孟婕等30余位编剧再度发声。有对行业乱象的幽默调侃，有对错谬方向的沉痛思考，有着眼创造的建言献策…饱含营养，饱蘸深情，饱满热烈。固然，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是，人类不思考，上帝就睡着，人类更加不知其可。行业是大家的行业，表达改变世界。

上次在世纪坛那个讲话，也是排在刘誉后面。刘誉也是赶在老汪阻拦他之前，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从现象到本质，从原理到案例，全部分析完了。我就谈几点小的想法吧。我呢，实际上只能算一个专业编剧，而不是一个职业编剧，因为我的正式的身份是学校里的教师。那么跟老汪他们不太一样，他们是真正在这个行业里航行的职业编剧。我相对的要游离一些，有一些距离。但这我这个身份又能够让我考虑一些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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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亢

你们看这个投影上面写的手艺人作坊联盟。

是的，我们编剧这门职业它就是一个手艺人的行当。我在学校里面教的也就是这门手艺。手艺它有一个特点是什么呢，它是传承的，它是师父带徒弟，它是一点点培育起来的，它不是像工业产品一样，可以批量生产的，这是它的一个特点。手艺不在书本里，不在教材里，在师傅带徒弟式的培育，在工作实践中自己的体悟磨练，在手艺人的自我成长中。流水线式的生产，生瓜蛋子进来，熟练手艺人出去，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传承意味着少，意味着精，意味着慢。这些都和工业化大生产是相反的。我积极主张电影电视剧的工业化，但坚决反对艺术创造的流水线化。

我们这门手艺，是已经传承了几千年的，从口头文学到叙事文学，到小说，到戏剧。建立故事核心，塑造人物形象，构建人物关系，编织故事，组织矛盾冲突。其实电影一开始——刘誉，你是学电影的，我不知道我这个观点对不对——电影一开始是杂耍，然后它结合戏剧的元素它能够叙事了，它把这门手艺给融合进来，它才成了一门艺术，登堂入室。

它是这么古老的一门手艺。

可是这个行当在今天的这个市场环境和文化环境里面，我觉得是遇到了一定的危机。这个危机是什么呢，是有非常多的场外因素，资本的力量，它要抹杀这个专业性。它要使这门手艺，使手艺人变成工业产品，可以无限的拷贝。因为它有这么大的一个产量的需求，需要制造出绝大数量的手艺人。然后就是力扶老师说的，很多三四线城市的失意的青年，进入了这个行当。我觉得他的身份本身没什么，并非只有专业院校的学生才可以进入这个行当。但是编剧这门手艺，这个人群，是需要一点一点培育的，一点一点自我成长的，这个增长过程是非常困难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写作是非常慢的，然后公司、家庭等等都会对此非常有怨言。但这没办法，它就是这么慢的，它得一点一点的磨出来，它就是这么一个东西。这个中间过程很艰苦，但是也很快乐。

但是把手艺人变成工业产品，变成批量生产、无限复制的东西，这是全世界都做不到的事情，古往今来没有过。大工业时代的手工艺品，是昂贵的。它和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是有本质不同的。它昂贵，它私人订制，它独特，它精细。它跟淘宝上的A货，它跟流水线产品有天壤之别。

于是，互联网企业，新的一些影视公司，一些场外的因素，资本力量，它们想要洗牌。它们要把专业性，把行业标准全部都洗掉，把从业人员的构成也全部洗掉。这就是洗牌。刚才力扶老师说洗牌，我特别有感触，现在洗到了编剧行业。但我想说的是，实际上这个洗牌已经远远的超过了编剧行业，只是我们编剧特别敏锐地感觉到了洗牌。其实根本不是针对编剧。实际上是全行业的，演员、导演都被洗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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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没有被洗牌吗？很多我们熟识的专业演员其实已经淡出了，在综艺节目里混着。后浪推前浪，这是很正常的。但不正常的是，后面冲上来的这群人里面有许多是连基本表演技能都缺乏的。他们被包装成了大明星，动不动身价就是几千万甚至上亿。我们的专业演员跟他们同台演戏，难道不是被侮辱吗？他们连台词都说不顺溜。不会表演，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据说有颜值，据说娘炮，据说有人喜欢。

咱们就是论坛嘛，随意说的，我就是不喜欢，我就是觉得他侮辱了我的专业性，那太差了。那同时他还侮辱了谁呢，还侮辱了观众，侮辱了90后，我觉得90后其实他是愿意看到好的表演，好的作品的，但是现在有一套机制，不仅仅是洗牌，而是洗脑，把90后的脑子给洗了。铺天盖地的告诉你，说这个就是好的，这个就是对的。

要说的第二个问题来了，不仅仅是洗牌，还要洗脑。

好坏根本不重要，美丑根本不重要。它是互联网加，它是资本市场，它是场外因素，它们的能量和资源太大了。它就发动所有的网络资源和媒体资源，源源不断、铺天盖地地覆盖正常人类的正常认知。这就是洗脑。

90后00后所面临的世界是这样的。你必须关注这个电视剧这个演员，为什么？因为同龄人都在关注它，因为段子里都是它，因为它是话题，所以你要关注。然后你看了。你问，这个剧好吗？好啊。为什么？因为有十几亿的点击率啊！真的好吗？好啊，因为这个演员身价一亿多！

它们就用拿这个东西代替了审美的本身。我不答应，我觉得这不对，什么东西是美的，什么东西是不美的，什么东西是有力量的，什么东西没有力量，什么是垃圾，这个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几千年来它一直存在的，它不是用你们说的那些数据可以代替的。可是现在人不跟你谈这个。

你跟他说美，他说数据。你跟他说力量，他说我的覆盖率。你说这个东西是垃圾，他说我这个东西值钱。他不跟你他本身的这个，这就是话语权，这不就是百度上的莆田系吗？我觉得这是在论坛上要说的，我不答应这个。我在论坛上不能说这个话，那就没地方说了。微博上我们也说，但是哪怕老汪他们的微博几万个粉丝，这个辐射面还是很小很小的。所以要在论坛说，大声说，要在媒体面前说。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有的老同志说，要埋头的写作，然后不要说话，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不说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因为人家就是有一套硬道理，你以为你的作品就有人看吗，你以为你的作品就能够让人醒悟吗，不是的。你得大声疾呼你得喊，这才有点回响。因为人家已经铺天盖地，莆田系，你一搜那医院哗啦一下子，前面360条全是那个莆田系的医院，那你怎么看到真相。你以为还是以前那个局面，你埋头写好剧，敌人埋头写黄色戏剧，你用你的作品干掉它们的作品。根本不是的，太幼稚了。人根本不是这个打法，非对称作战。

我现在一搜什么演员，一下子全都是他们推荐的那些，他们自己做的假数据，你怎么有真相。你自己以为写了很多牛的作品，我告诉你，你在互联网里面它屁都不是，完全被覆盖了，我们再不喊，再不唱更没有声音了，我们只能这样，必须跳着叫。

编剧是一个特别独立的行当，在座的也有团队创作的，但本质上是独狼。像我，性格非常内向，基本上是独狼，是独来独往的。但是在这个事情上，我是愿意狼群战术的，我愿意作为一头狼，跟他们一起来撕杀，我就想讲这些，谢谢大家。

【文/沈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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