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乡土百科 |
梆梆梆,卖豆腐 李庆余
“卖豆腐的瞎梆梆,一天卖不了十四两,(十六两一斤)梆子敲了个大窟窿,断了绳子合(翻)筐筐。”每听到豆腐梆子的声音,这几句让人心烦的口头谗言就萦绕在我的耳边。
在我的记忆中,人民公社时期,父亲从大队豆腐坊里学会了做豆腐的手艺,他心灵手巧,做得的豆腐白如雪、洁如玉、光滑细腻、老嫩适中、坚韧紧硬 、微甜爽口,别有风味,在当地十分抢手。 做豆腐生意是水中捞财,靠墙根的买卖,赔到底,还能赚取豆腐渣、豆腐浆(做完豆腐压出来的水)、豆皮(豆子的外壳)及煮豆浆时叮在锅底的锅粑。在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我家人口多,劳力少,是村里数得着的缺粮户,为了养家糊口,赚取豆腐渣、豆皮、豆腐浆来维持生计,一般从当年的八月到明年四月期间经营豆腐生意。晚上父亲把豆腐做出来,白天要下地干活,卖豆腐就成了奶奶的事,奶奶年纪大,行动不便,只好在家里等着卖,有时豆腐就卖得迟。等到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候,奶奶为了赶早把豆腐卖出去,就让我在放学后,吃饭饭前,或星期天、节假日做她的帮手,她在家守摊,让我敲着梆子,沿街招揽买主。那时,用钱买豆腐的很少,大都用豆子或地瓜干兑换,买主给了我豆子,我端回家,把豆腐称好后,再给人家送到家中。说真个的,刚开始上街敲梆子时,感觉有些羞涩和胆怯,尤其怕见到小同学小伙伴。那时我羡慕富人家的父母,饭晚了,怕孩子饿着;天冷了,怕孩子冻着;作业多了,怕孩子累着,变样儿宠着、捧着。可我的,过早地当起了敲梆子的“豆腐娃”,心里实在不情愿。
可奶奶说:“咱家日子穷,给人家不一样,不卖豆腐咱就没饭吃,小时候吃苦受罪,能长志气,大了有出息。” 豆腐白菜家常便菜,庄稼人应该想买就买,想吃就吃。但在那吃糠咽菜的年代里,人们吃得是红薯叶、萝卜樱、白菜帮做成的“菜豆腐”,要吃豆子做得豆腐,除非来了客人,或者遇上节假日、喜庆事。由于大多数人吃不起豆腐,销量就少,生意就难做,我15岁那年,庄稼歉收,村里五六户人家为了生计都做起了豆腐,本来吃豆腐的有限,加上几家的竞争,买卖就更难做了,当天的豆腐卖不出去,换不来新豆子,就没有了本(因为做豆腐的本都是自留地里打出来的几十斤豆子)再做豆腐。为避开同行的竞争,寻找新的销路,父亲做了豆腐架子,刨了一条柔软的扁担,一头系上豆腐盘子,一头系上箩筐,让我挑起豆腐挑子,出村卖起了豆腐。远路无轻载,这话真不假,虽说豆腐挑子重四十来斤,可对我这个正在发育身体、力气不全的未成年人,初次挑着东西翻山越岭、过桥跨沟,真有点吃不消,走出四五里路,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满面,两胳臂挺得发酸,两肩膀压得红肿,两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巴不能的一下子把豆腐卖出去。那天运气果真不错,走到一个村里,梆、梆、梆,敲了一阵梆子,就来了一个买主,他家正在找人帮忙修缮房屋,吃饭的人多,看着我的豆腐好,价格实在,就要了半个。打发了这家,接着又来了一位买主,说是村里来了上级客人,把剩下的豆腐全要了。三下五除二卖完了豆腐,虽说身体有点累,但心里乐滋滋的,并企盼着天天遇上这样的好事。 生意场上充满变数,有机遇,也有挑战;有高兴,也有忧伤。那年冬天,我出村卖豆腐时,正赶上天气突变,北风呼啸,雪粒落地,寒气逼人。我挑着豆腐挑子,从王庄到赵庄,又从赵庄到郭庄,梆子敲得嗡嗡响,可卖了不过10斤豆腐,眼看太阳偏西,饭时将过,再找到买主就更难了。正在我心情比较焦急的时候,一个无赖乘机讨价还价,本来1斤豆子换2斤豆腐,他非要1斤豆子换3斤豆腐,想必是他在敲竹杠、拾“大贱”,故意涮人。我没再理会他,生气地挑着豆腐走了,可走了没多远,由于路上湿滑,不小心失了脚,一下子摔倒在路上,盘子里的豆腐全翻在了地上。
人倒霉时,坷垃也绊人。我努力控制情绪,正想收拾烂摊子时,迎面跑过来一群孩子,一起呼喊着:“卖豆腐的瞎梆梆,一天卖不了十四两,梆子敲了大窟窿,断了绳子合筐筐。”此时无助的我,实在经不住压力和打击了,悲愤交加,疼痛难忍,饥寒交迫,两行热泪潸然而下,竞呜呜地大哭起来。世间还是好人多,一位爷爷听到我的哭声,从大门里跑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切,慌忙从地上拉起我,十分痛情说;“孩子别哭了,这些摔坏的豆腐我要,我给你豆子,有了豆子,回到家,大人是不会喊你的。”就这样,这位好心爷爷,把摔坏的豆腐端回家,又如数给我装上了豆子。
人在危难之时,别人拉一把,便终生难忘,后来我与这们爷爷结成忘年之交,并多次带着礼品感谢了他。 卖豆腐生涯伴随我了七八年,敲坏过椿木的,枣木的、槐木的多个梆子,本村的大街小巷、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留有我卖豆腐走过的足迹。
如果把人生比喻为一支曲子,我做豆腐娃的酸甜苦辣应是人生的前奏,继而在前奏的激励下,才能奏出了激越、高亢的主旋律,走向了成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