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深处的那双布鞋(2)
(2025-10-30 04:4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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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的那双布鞋(2)
黎燕
按照顾大婶的吩咐,一日到8里外的公社开会,顺便到供销社买了一块做鞋面的浅灰布头;又买了2尺白花旗,用来做衬子及滚鞋边用。看到柜台里炉果、桃酥、饼干等糕点,口水忍不住往外涌,我责怪自己没出息,还是经不住诱惑,下意识去兜里掏钱。囊中羞涩啊!
在生产队出一天工,挣满10分也就值贰角多钱,一年到头即使出满勤,能够挣回一个人的口粮,到手的现钱就很少了。我一跺脚,从兜里掏出6角钱,买了一斤桃酥。
那时节,精力旺盛的肚里总有馋虫潜伏,一包玉米面制作的粗糙点心,胜过任何佳肴。我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边吃。油乎乎、香喷喷的味儿顺着口舌、肠胃传遍全身,令我飘飘然。这一来自舌尖上的美感,在心中回旋至今。这就是我那需求简单明快的青春岁月!
几天以后,下工的路上,顾大婶告诉我鞋面的袼褙(鞋面与里衬两层)已干透,今晚到她家剪鞋样。
在青年点吃过晚饭,我兴冲冲地来到大婶家。大婶已经收拾完毕,猪也喂好了,正在炕头坐着等我呢。她家三间房,见我进屋,打过招呼后,顾大叔转身就到东屋去了,顾大婶和我会意的相视一笑。
我美滋滋地脱下帆布绿的农田鞋,上炕坐下了,大婶让我往炕头挪挪,说这儿热乎,离火盆儿又近。说着,她哈腰从地上拿起我的一只农田鞋,放到早已准备好的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用铅笔画出沿线,再用剪子剪出鞋底的大样。又从一本书里拿出她收藏的鞋样(也是报纸剪的),按照剪出鞋底纸样的大小,边合计着,边对照手中的鞋样,修修改改,很快剪出鞋帮的纸样。她将2张纸样分别用针线别在一新一旧的两块袼褙上,在她的一手操办下,鞋底、鞋面就齐全了。顾大婶知道我做不好鞋口滚边,她要亲自缝好。剩下的,主要是纳鞋底,上鞋,就由我这个学徒工去完成了。
起初,无论是用锥子在几层袼褙粘连的鞋底上扎眼,还是穿针引拽麻绳,我都不得要领,两手根本不听使唤。即使大婶在鞋底上画出点位,我只要照着扎眼,用针将麻绳引进针眼里,再把麻绳套上锥把绕上几圈,用力拽实就行了,我却好半天纳不上一针。右手中指箍的顶针与我离心离德,老是串位,躲在一边看笑话,手指肚不时被针尖戳破,就有血痕渗出。大婶见状,心疼地抓住我的右手,用一块小碎布揩了揩,吹了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孩子,难为你了。
手指疼,对一向皮实的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主要是心痛。眼下的日子,没有任何盼头可指望。回校继续读书、乃至上大学(推荐工农兵学员,由于我家社会关系复杂,根本不在被考虑的队列里)都成了泡影。那种与教科书和作业本相交甚欢的好日子一去不返了;远在百里之外的父母身体软弱,弟弟妹妹还太小,一家人活得疙疙瘩瘩的,我又不能给父母减轻一点负担……
这样一来,暗自伤怀,眼圈也湿漉漉的了。为了掩饰囧态,就嚷嚷我怎么这么笨啊。大婶笑着安慰说,万事开头难,这活儿只要上手,慢慢就熟练了。就这样,在大婶的鼓励和帮助下,虽然别别扭扭,鞋底纳得不整齐不受看,每晚下来,还是有进展的。
我怕同学笑话,一直没把鞋拿回青年点里做。差不多每个晚上,我都在大婶家,一边学纳鞋底、滚鞋帮、上鞋,一边与手里断不了活计的大婶扯些闲篇。有事儿忙活着,时间过得就快,一转眼,就到熄灯睡觉的时候了。我便下炕穿鞋,与大婶告别,伴着满天的寒霜,踩着一地的冰雪回青年点。
那时,村里的治安好,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也没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发生。
一钩新月天如水。
一边走,一边回味在顾大婶家的安妥与惬意,暖暖的热流仍然在心里回旋。
泥墙纸窗的屋子里清静又温暖,火炕热热地烘着我的臀部和双腿,身边的炭火盆里硬木柴的余烬长久地发散着看不见的暖流,暖着前胸,转过来暖着后背;当时偏僻的山村也无法避开此起彼伏的喧嚣声浪,被远隔在外。舒心的安静中,只响动着宛若母女的轻言细语与手工活计的轻音乐。哈,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美好的环境,还能有什么烦心的事儿滞留心中,让人焦虑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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