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忆深处的那双布鞋(1)
(2025-10-23 04:45:28)
标签:
散文深情回望岁月情感钩沉 |
记忆深处的那双布鞋(1)
黎燕
如今,皮鞋、旅游鞋、休闲鞋走俏,城市里,很难看到商家出售的纯手工布鞋了。就连乡下,手工缝制的布鞋也越来越少见了。时间无情地吞噬掉过去的许多东西,诸如茅屋、纸窗、怀表、油灯等等。我们对这些不再有相应实物现身的词语日益陌生,遥远的恍如隔世。
一双布鞋闪烁着钻石之光,在记忆之河里晶莹可鉴。
那是我亲手缝制的一双布鞋。
说来奇怪,不擅家务,一根缝衣针拿在手上,不亚于铁棒般沉重,至今尚未缝纫、编织过什么,一动手就露出弱智本性的我,却为自己做过一双颇为像样的布鞋。
如此的不可思议,又是今生唯一做过的事情,自然印象特别深,又幽梦般悬浮。
悖逆本性,却开出旖旎的花儿,深嵌着那个特殊年代无法绕过的苍凉与悲伤,温暖与欢愉。来自于心灵深处人性的温情,在寒冷的冬日里发散阳光般的暖热,使那段不再求学的青春时节,还有一缕缕光亮仍绕情怀,引领我走出内心的沼泽地,抒写绵薄的却有个性化异彩的青春之歌。
那是知青时。
一个山清水秀、闭塞贫困的小山村。
下乡插队最初的一两个月,干农活不得要领,使蛮劲,总是落在分垄排队向前赶的后面,笨笨磕磕地手忙脚乱,累得晚上在知青点热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年轻真好,过了一段时间,也就适应了这样的体力活,不再累得精疲力尽了。因而每日劳作之余,还有大把的精力可以挥霍。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我就到社员家串门,以打发寂寞难耐。
尤其是冬天,昼短夜长,收工早,晚饭也吃得早,血气方刚的我们,谁也不想早早钻进被窝睡大觉。闲来没事,常去的是顾大婶家。
人与人的走近与贴心,是需要缘分的。我不知道这样的缘分,是源自冥冥之中,前世今生的生命之约,还是相似的心灵带来的好感抑或相互吸引使然?
神秘的情缘啊,让有缘人在彼此相互喜欢,相互送暖的心之光中,于蹉跎岁月里,不期而至地被照亮,获得了暖心暖肺的扶助与弥足珍贵的生命力量。
心与心的相依相傍,竟给人以可遇不可求的精神引领与动力源泉!
顾大婶四十多岁,人长得干干净净,家也收拾得整洁清爽。她性情温和,眼角眉梢时常堆着笑意,咧开的嘴巴里露出当地人少有的白洁牙齿。我一直喜欢干净的人,和大婶性情相合,和她的走动就多了起来。
一天晚上,我俩坐在暖融融的炕头有一句无一句地东扯西拉,大婶不耽误手里的活计,飞快地纳鞋底。
乡村女人忙完队里就是家里,每天只有睡下才得闲。只见她右手握住的锥子飞快地往左手捏住的鞋底“嗖”地一下扎出孔眼,随之将针插入,牵引麻绳“刺刺”地穿行其中。她的两只手翻花似地轻盈舞动着,又配合得环环相扣。宛若行云流水,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手工劳作,竟然如此妙不可言。
原来鞋底也能纳出花儿来啊!那样地美轮美奂,别开生面,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念。
婉约轻盈,颇有风韵的肢体语言,将心灵手巧的手工活,演绎为舞蹈似地灵动飘逸,也将女人的妙曼柔美卓然彰显,我竟痴痴地看呆了。与此同时,随着“刺刺”之声此起彼伏,一股股裹挟着阳光、泥土、乡音、乡情的味儿源源而来,直入肺腑,绵软而亲切。
儿时,我常常在母亲、继祖母纳鞋底的“刺刺”声中进入梦乡,偶尔醒来,昏黄的油灯下,麻绳穿过袼褙特有的声音和气味,在茅草泥屋里弥漫,那么素朴,温馨,和暖。饱满幸福的氛围,让老家的夜晚,越发祥和怡然。我香甜地咂砸嘴巴,即刻,又沉沉地睡着了。
旧日往事浮上心头。
情不自禁地联想,就有温软甘甜的气息将我缠绕润泽,仿佛回到了故乡的老屋,与亲人厮守在一起。在家的感觉悠然而至,使我心中发热,眼眶发潮。
见我半天没吭声,大婶用锥子轻轻地插入头上的发丝,热热地看我了一眼,笑呵呵地问我,村里比你小的姑娘家全会做鞋,想不想学?
反正闲着太无聊,正闷得慌,不如鼓捣点什么。心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说,我连针都拿不好,手笨着呢,能行吗?我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