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诗意：远山上美丽生命的飘落/（彝族诗人）沙马

 

在南高原上，我的彝族姐妹们，有的人从出生到成长，一直留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有的人远远地走了，为了内心的企盼或是追寻梦中的理想。有的人快乐地爱着唱着；有的人与岁月和贫穷抗争坚强地活着；而有的姐妹，却因梦幻成为泡影，爱情成为悲剧，或者不能忍受生活的残酷无情，而选择了永远地离开人世间的抉别游戏。

她们自杀，是与命运最后的温暖的握别，更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哀伤绝唱。

她们曾经活在南高原的那些山寨里，她们善良、纯真、质朴，她们曾经也有如花的笑靥，有美妙的祈望……

怜惜那些美丽的生命在山寨飘落。每每想起已经成为云彩的她们，鼻头发酸，心会很疼......

——

我在天空下祈祷：愿所有南高原的姐妹都好好活着，并且拥有想要的幸福——

 

 

潮湿的山坡，飘零的树叶
雨后的虹
驮着你渐渐上升
手中的花束，背上的柴禾
一首忧郁的清唱
伴随你的快乐，如此简单

山上的女子
在记忆中浮现。是谁告诉我
你是寨子中最美的新娘
从一座山岗到另一座山岗
种地、打柴，寒凉的晨雾
一件单薄的碎花衣裳
冻裂的手，血滴让小草凄惶

                          
是谁告诉我：你饥饿的眼神
在雨后的彩虹里跳动
你说：“活着好苦——”
只有在梦里
才能把甜蜜品尝
是谁告诉我：远嫁的你
像一片悬崖的浮云
在雨后的彩虹里缓缓下降
脸庞甜美，魂魄向远方飞翔

潮湿的山坡，飘零的树叶
一位女子
背上有沉重的柴禾，手中是鲜亮的花朵
不经意的回头间
眼眶里有泪水滴落

 

不要说出那个夜晚
星子和花蕾低语在悬崖畔
我深爱的女子
一手握着月亮的碎片
一手握着死亡

闪亮的，是陈年的酒
只一杯，就让人一醉不醒
抚摸，夜风如刀
爱我的女子，已不在身旁
没有泪的日子
我停止了少年的游戏
时间如胡须莫名地生长

一天天，一年年
哼出的，是一首恋人谣
凋零的，是木屋边记忆的铃兰
“月亮出来哟，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妹哟，在深山......”
远隔千山万水，今夜
没有小河淌水
彩云的女儿，苦命的女子
长发飘飞
在寒风的坡上背水。一坡的苦荞如雾
一坡的月光晃荡......

不要说出那个夜晚
初恋的手指
在回眸间渐渐冰凉

*遇见

跶跶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除了荒草和我，还有谁
会独自在高原上聆听
马蹄声越过了我
却没有看见赶马的人

这么冷的天，他一定穿着羊皮褂
很远就能盯到他手上的马灯
他的脸经历了黑夜
青草打湿了黯淡的眼睛

一路望去，树叶扫过的路面
停留着一些散乱的水洼和灰尘

路上只有一个女子
树叶沾染破旧的裙裾
遇上了她，我开始相信
她和我一样，无休止地
热爱着黑夜的幻影
我想走近确证
她就是那个为秋天的星空悲伤的灵魂

*风吹过后

风吹过后，一些树木已改变形状
一些人面目全非
一些深藏的怜惜也改变了方向
风吹过后，大地冷静下来
收留从迷茫中回来的孩子们
可以留下的，留下吧！
只是火塘边的叮咛早已飘散
更多的幻觉也日渐冰凉
可以遗忘的，遗忘吧！
路在幻影里总是太长
命运的期望露出一丝悲哀的光亮
风吹过后，在山寨栖息的鸟
开始迷乱地鸣唱
沉默的生命在伤口上轮回
夜色使时间变得残忍异常
谁撕碎了张贴在女人脸上的童话
此刻已不用费心猜想。风吹过后
似乎有银镯在钮扣上碰响
找到了丢失的手帕
却无法触及可靠的幸福与温暖

*等候秋天的少女

她想在歌谣中找回流失多年的
羊群。冬日已远
比冬日更远的悬崖上残留着
一些灵巧的蹄印
它们坚韧的痕迹
仿佛遥远年代的雪片
留下温柔的怜悯

看见她，久久等候秋天的来临
眸子掠过岩石脆弱的部分
苔藓冰凉
浸入命运的根子，洁白的手指
不忍触击
像一首永远漂泊的歌。她的四月
无法回到土里

秋天，远远流浪的天空
一望无际的荞地边
叫魂的人正在苍老
羊群自在、逍遥
在临近秋天的谷地上卧歇
而这少女，谁也无法知道
风起风落
她将在哪片叶子下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