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30年

    同学会散场已经有一个礼拜了。感觉有许多话要说，可又无从说起。我知道，是因为要说的话太多，是因为在内心深处沸腾的泡泡太密，是因为翻卷在脑海里的波涛太汹涌……才使我头绪凌乱，理不清思路。

    30年，那是怎样一个概念？那天我与同学扳着手指头做数学题：一个人从出生到……能有几个30年？再过30年，我们这帮同学……这道数学题简单得让人发笑，也深奥得令人沉重，以至于我面对30年的话题，不知从何“下口”。

    30年前的许多事仍历历在目，它们象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子里来回穿梭，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或想不起来的面孔串成了一秒钟24格的胶片，无休止地重复和盘旋，一直串成了30年的长度。“30”不是一个数字，它是一把烧得发烫的电铬铁，在我的脑膜上滋拉一下烫出弯弯圆圆两个字，从滋拉声里飘起的那一缕白烟，风吹不走，手掸不掉，弥漫酸甜苦辣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我在同学会的现场闻到了。

    “还认识我吗？”

    “你叫……”

    “啊呀，原来是你呀！”

    “30年了……”

    当这些惊呼与感叹灌满我两耳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那卷长达30年的胶片嘎然而止,定格在2008年11月30日，那缕白烟正在袅袅飘散。

    是啊，恍若梦中。他的头发已长出缕缕白丝，曾经英俊的脸已不再平坦；她特意打扮后赶来，可是岁月无法遮掩；她和她做了奶奶；他与他成亲家了……两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使劲地捏紧频频地摇晃，那劲头还象读书那会儿；他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目光专一，当年的羞怯早已烟消云散......

    分别太久，相聚不易。同学，你过得好吗？

    你的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感觉到了你手心里有块硬硬的东西，我知道这是长期劳动后留下的老茧。我不忍心松开你的手，因为我感觉到了你手心里有稻谷的毛糙还有干力气活时才有的热度，如果我此刻用力握紧你的手心，一定会沥出无数苦咸的汗水。辛苦了，我的同学，这么多年你是如何走过来的？听说你家里的小洋楼造得很漂亮，那一砖一瓦都是你这双手添上去的，还有我昨天去超市买回的那袋大米上，一定也印着你的指纹。

    你长胖了。虽然你来回颠簸很辛劳，但还是长肉了，长得不象从前的你了。记得从前的你瘦瘦长长，还为同学叫你“竹杆”而打架，你发誓一定会长胖，如今真的胖了。不知胖了是好事还是坏事？你说管它是好是坏呢。我知道，你对于“瘦”字依然耿耿于怀，我理解你，正如你理解我回避“矮”字一样。人生难料，谁知后来的事会怎样，可是人生的路得坚定地走下去，不管是胖是瘦是矮是高。

    我很奇怪自己，当我走到你面前，你伸出手，我握住你的手时，我不再紧张，不再感觉到在异性面前的胆小与害羞。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在异性同学面前表现得很激烈很极端，我们立场坚定界线分明，“男一班，女一班”，男女同学不搭界，谁要是多往女同学身上看几眼，谁就有了“流氓”嫌疑，而我更是循规蹈矩、胆小如鼠。可是我发现这一次，我们都“面皮”老了，30年让我们的“面皮”与身体一起慢慢变老。

    “30年了……”后面想说的话太多，一时拥堵，张不开嘴。我用力举起酒杯，杯中的红酒正在洋溢玫瑰般的温馨。一群酒杯哗啦一下粘合在一起，如胶似漆。我说“干了”，大家说“干了”，话不多，可喝进去的度数很高。

    30年，多么漫长的时间，浓缩进了短短一天。一天，它承载的要素太多内容太杂，必须提炼成很高的度数，让你喝进一口，胜似数年。喝这样的酒，必须兴高采烈、精神百倍。我看见了，你，还有他，很多很多的同学，我们都兴高采烈。可是我还看到了兴高采烈的背后，有忧伤与烦恼，就象一棵大树的背后有个阴影。

    “影形相随”，快乐与烦恼相伴。30年，我们勇敢地走过来了，未来的路会走得更好，一定会的。你点点头说是。我看见你的眼神很清澈很坚毅，我想对你说：我们一起努力。

    30年，太长的时间；一天，太短的瞬间。谁有本事将30年的快乐忧愁艰难曲折浓缩进短短一天的瞬间？从分别时各位同学的脸上眼神里我读到了答案：没人。读书时我曾经对“依依不舍”的造句想了老半天，今天突然找到答案：同学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你看，他们的手又握在一起，久久没放开；他俩在说重复了好多遍的话：何时再相见？我的手被你重重捏了一下，30年前也曾经被你抓过我的手，那是你恶作剧惯用的手段，可是这一次你不再顽皮，我很真切地感受到了你的真诚，我清醒地意识到了“捏”的分量。

    再见了，我的同学。未来人生路漫漫，当你迈步向前走的时候，在你的身边，会有许多相伴的脚步。记住：那是你的同学。

                                               2008/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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