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师福建行之四

　　现在坐在电脑前写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22:30了，刚刚从厦门乘坐MF8131的航班返回北京。在飞机上约度过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其中大部分时间在朦胧的睡意中度过，睡醒了就背诵《唯识三十颂》，然后偶尔忍不住看一下飞机上正在播放的电影。说实话，电影还是很有吸引力的，面对这个境风，内心要想安住，还是需要点功夫。除非别的事情，能够让自己更感兴趣。幸好，现在对唯识的学习，慢慢产生了兴趣。这个《唯识三十颂》，只有三十个颂子，世亲菩萨晚年造了这个颂子，没有来得及做论，就去世了。后来印度的很多论师，便为此颂做论解。最著名的，便是十大论师做造的论。后来，玄奘大师以护法论师的注解为主，并兼参照各家注解，总括成一部《成唯识论》，成为唯识宗里的一部经典著作。

　　虽然只有三十个颂子，但内容涵盖了唯识体系中诸多基本的观点，比如：唯识相、唯识性、唯识行位；其中唯识相中，又包括所变与能变、三性与三无性；而唯识行位中，则讲了大乘菩萨道的五行位（资粮位、加行位、通达位、修习位、究竟位）。世亲菩萨用精炼的语言，将系统深刻的内涵涵摄无余，不能不让人惊叹。尽管读诵起来，如同天书，但却也产生一种与看影片相抗衡的力量。以前随同师父出行，有很多零碎的时间，不能很好的用功，结果心随境转，茫然不知所终。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所缘境，也让心里安分了许多。以前就听说师父对唯识甚为通达，但师父再通达，那是师父的，不会因为自己是师父的弟子，就自然而然具有师父同样的功德，自己不努力，一点用场也没有。现在学习中，遇到一些问题，还都不敢随便问，担心基础太差，师父都不知如何回答为好。所以，自己一有时间，就打打基础，将来师父再加持的时候，以期能有更多的领悟。

　　上午7:30，从酒店出发，前往南普陀寺，参加“妙湛和尚百年诞辰纪念大法会”。车上，师父继续修改上午的致辞稿。末了，师父笑着说：“游戏人生。”

　　师父忽然来这么一句，刚才还是认真严肃地在修改稿件，现在一下又变成这样，真是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不知如何应对。

　　“是啊！在这个幻化的世间，游戏人生，以假修真。”我说到。话虽然这么说，但感觉语言是这么干瘪，难以表达此时此刻听到师父说“游戏人生”时内心真切的感受。

　　“人生就像一场游戏。玩游戏，要有游戏的规则。”师父接着说到。

　　“是。不过很多时候，就是不明白这个游戏的规则，结果自己的人生，就这么给绕进去了。”听到师父对游戏人生的诠释，感觉师父的所指越来越具体了，我也就顺便向师父汇报自己身心的一种状态。

　　“在这个规则里面，最究竟和彻底的，就是佛法告诉我们的规则：缘起性空。”师父笑着说。

　　如此以来，师父所要表达的意思，看起来是很明朗了。但要真切体会师父说这些话时内心的那种畅通和豁达，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当时以为自己明白了，但在再去体会，发现自己所明白的并不确凿。

　　记得在下午机场贵宾室休息时，谈到了上午法会上致辞的状况。法会是在南普陀寺大雄宝殿外举行，法会开幕式上致辞的代表比较多，而厦门今天的气温又比较低，所以参与法会的人员免不了要受到一些寒冷之苦。在这种比较正规的场合，一般致辞人员都会有讲话稿。有的讲话稿内容写得会比较长，这个还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因为都是同一个主题，所以前面发言的很多内容都已经提过了，后面的再提，就会重复。同样的内容，听第二遍时，人就会分散注意力，然后会越加感到时间的漫长。师父致辞的次序是中间偏后，我有注意到，如果事先准备的内容全部讲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实际上，师父只讲了六分钟左右。由此可见，师父根据现场的状况，对自己要讲的内容，做了很大的调整。

　　这个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并不容易做到。后来才得知，原来师父事先准备了几个版本的发言内容，如果需要讲五分钟的话，需要哪个版本；如果需要十分钟的话，需要哪个版本。这个提前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然后现场再做一些文辞上的修饰。当师父这样说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师父对文稿总是会反复琢磨。古人云：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看来，事情能否成功，与之前的预备或者前行，有着直接的关联。记得有一次一位佛协的工作人员说，2008年7月份师父在“世界对话大会”上发表演讲时，当时规定五分钟时间，因为时间比较短的缘故，不少演讲者都超时了，但对师父来说，五分钟，就是五分钟，不会多，也不会少，恰到好处。现在看来，能做到这一点，绝非偶然，而是背后经历过很多的努力，然后达到的看起来是自然而然的结果。了解了这一点，再想想当时师父说“游戏人生”时的状况，内心该是多么积极、主动而又自信的一种状态。

　　后来师父又谈到一位官员，对佛教很是虔诚，甚至有一次还带了不少同僚到寺院去烧香拜佛，而且口里还念念有辞。师父就问这位官员，烧香拜佛念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这位官员回答了三点：一、为了自己管辖地区的老百姓幸福；二、为了自己的家庭和睦美满；三、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事业发达。师父笑着说，这个就是世间一般人求神拜佛的心态，通常会被自己生活的阅历所局限。但佛法告诉我们，要心怀众生，所谓“心包太虚，量周法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经常发这样的愿望，就能逐步突破我们生命固有的局限性。但因为这个境界比较高，如果弄不好，也会变成空洞的理论和口号。所以，还需要与具体的时空因缘做个结合，看看这样的愿，如何在现实生活中能得以落实。如果说前面的愿是着眼点的话，那么这个就是立足点的选择问题。比如，我们道场事业，是选择在厦门发展，还是选择在北京发展，这个就是立足点选择的问题。有了着眼点，有了立足点，还需要有下手处。所谓下手处，就是具体行动起来时，要从何开始。这样一来，着眼点、立足点、下手处，就构成了一个人成就事业的三项关键性的因素。

　　当这样说着的时候，即来到了南普陀寺。有注意到参加此次纪念法会的还有年过九旬的梦参老和尚，以及新加坡佛教总会主席广声法师、还有来自香港西方寺的宽运大和尚。其他来自内地的高僧大德亦不少，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上午的纪念法会总共由三部分组成：一是纪念法会开幕式；二是妙湛和尚铜像揭幕、妙湛教育基金揭幕、妙湛和尚生前住持过各道场迎请铜像；三是追思传供法会。法会8:30正式开始，10:45方结束，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开幕式现场

开幕式前全体起立奏国歌

　　在开幕式上，师父做了题为《妙湛老和尚僧教育带给我们的启示》的致辞。致辞简要回顾了妙湛老和尚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僧教育存在的问题，以及为解决这些问题所进行的理论上和实践上的探索。随后，对于新世纪中国佛教的发展方向，师父提出了三点：一是汉传佛教学修体系的构建；二是丛林僧侣的教育；三是在家居士的教育。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经历了“文革”的浩劫之后，佛教复兴尚处于初始阶段，这个时候对佛教人才的培养，更多的寄希望于佛学院教育，因此，无论是赵朴老还是妙老关注的重点，都是佛学院的学僧教育，因此提出“学僧生活丛林化”的主张。但现在佛教的发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可以说社会民众已经形成了对宗教和文化强大的需求。这个时候，如何更好地开展佛教的教育工作，实际上就面临了一些新的问题。

开幕式现场

　　集中来说，主要是两个方面的问题：一、学什么？这个涉及到教材的问题；二、如何学？这个涉及到学制的问题。平时经常会听到一些抱怨，认为其他一些宗教的经典都很简单明确，比如基督教，就是一部《圣经》；伊斯兰教，就是一部《古兰经》；而我们的儒家和道家，就主要是《论语》和《道德经》；可是，一谈到佛法，就很头大，为什么呢？经典太多，不知道该选哪部经典，也不知从何下手。当然我们也可以认为，这个正凸显了佛法内涵的深广，针对不同条件的人，可以选择不同的经典来学习。看起来这种说法很圆融，实际上并没有可操作性。因为谁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条件，该学习什么经典，这个完全都要靠善知识的指点才可以。所以到头来，就形成了遇到什么经典，就学习什么经典；自己相应那哪部经典，就学习哪部经典。看起来是在学习佛法，也满口说的都是佛法名言，但实际上很可能连佛法的门都没有入。举个比喻，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不小心看到了一部大学的教材，翻了翻，竟然发现自己还能认识几个字，内心就高兴得不得了，误以为自己就能读懂大学的教材，看久了，甚至会认为自己已经是大学生了。实际上的情况是，可能连幼稚园的小朋友都不如。因为在看这些教材的时候，自己已经耽误了自己该学的课程，最后荒废了学业都很有可能。那么教材有了，学制也就自然而然建立起来了。

师父在开幕式上致辞

　　这个过程，就像是现在的学校教育一样：小学有小学的教材和教学目标；中学有中学的教材和教学目标；大学有大学的教材和教学目标。这样一来，自己处于什么水平，考一考试就出来了，然后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其实佛教的教育也当如此。作为一个出家人或者信仰佛教的居士，在进入佛门之后，就相当于进入学校的校门。我们无法想象的是，自己遇到问题，遇到困境了，这个时候需要知识需要帮助了，才去找校长，才去找老师，因为那个时候都已经太晚了。校长和老师只是为我们提供一个学习的平台，让我们学习解决问题的方法。这个提前学习到了，问题就不会出现了，或者即使出现对我们来说也已经不是问题了。正如师父在致辞中所说：“佛教是一套系统完整的生命教育。”既然是系统而又完整的生命教育，那么这种系统性和完整性，在汉传佛教中应该如何体现？汉传佛教的八宗，在这个体系中，当处于何种位置？南传佛教以及藏传佛教相对成熟的学修体系，对于汉传佛教学修体系的构建又有何裨益？乃至于现在科学文化的知识体系，对汉传佛教学修体系的完成，当有何借鉴？这个本身都是一个系统工程。唯有这个系统工程完善了，那么其余的完善，方有可能。在这个系统工程里，不但有学院学僧的位置，还有丛林僧侣的位置，乃至有在家居士位置，甚至有尚未皈依佛门普通民众的位置。所以在致辞最后，师父说到：“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佛教教育，应当将学院学僧的教育、丛林僧侣的教育以及在家居士的教育，作为一个整体来加以考虑，并以此为考量的出发点，对于汉传佛教完整的学修体系之构建下一番苦功夫，稳打稳扎，假以时日，方能为佛教的全面复兴奠定坚实的基础。”

传印长老为南普陀寺赠送墨宝

传印长老为闽南佛学院赠送墨宝

妙湛和尚铜像揭幕

追思传供法会

　　下午4:00，师父在厦门市佛教协会会长及南普陀寺方丈则悟法师、厦门市佛教协会副会长及观音寺方丈定恒法师的陪同下，离开了翔鹭大酒店，前往厦门高崎国际机场，并将于5:30返回北京。在贵宾室休息时，与师父随谈，要点如下：1）历史能塑造人，人也能创造历史。随着时光的流逝，现在拥有的很多东西都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但人的思想一旦形成文字固定下来，就能成为永恒。2）一种思想或者理论的提出，需要深入研究才有可能。否则，人们讲话，大都是叙述性的描绘，很难有独到的见解。3）理论的研究需要与具体的实践相结合，方能彰显理论的价值，另外一方面，在实践中的应用，也能不断促进理论研究的深入。谈到这一点时，深切感受到目前龙泉道场所进行了种种实践与探索，实际上与师父对佛教本质的深入是密切相关的，两者相得益彰，相互促进。4）一个人的成长，要经历从不懂规矩，到遵守规矩，然后再到超越规矩、回归自然的三个阶段。感觉自己还处于不懂规矩的阶段，因此很多时候，面对人事物的时候，不能很好地去应对，因此常常会犯一些过失。因此抱着“吃一堑，长一智”的心态来面对所犯的每一种过失，也能使自己从中不断累积经验，这个也可以看作是成长的代价了吧。

　　晚上20:50左右抵达北京首都机场，司机小王已经在出口处等候。上了小王的车，在返回佛协的路上，师父问起诵读《唯识三十颂》的情况，这让我心里感到很高兴。师父以前很少提这个，我也不敢多问什么。再说积淀不够，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提到《唯识三十颂》，师父随口就背诵出了其中的很多颂子。师父说，学习这些唯识论典的时候，当时都能倒背如流。不过自从遇到《菩提道次第广论》之后，大概有近十年时间没有再继续深入了。过去的这十余年，主要是在体系和框架上下功夫，将来因缘成熟，对唯识、中观、天台和华严，乃至因明，都需要重新深入和开演。师父说，佛法所有这些教理体系，都要以《俱舍论》为基础。《俱舍论》可以帮助学者搭建起最基本的法相名言体系，比如什么叫五蕴，什么叫十二处，什么叫十八界？世界万法又如何汇归为蕴、处、界？这些都是趣入佛法所需要的一些最基本的概念。这个有点像电脑的存储空间，唯有这些名言体系构建起来，存储空间才会比较大，这样一来，才能读取并容纳更多的外在世界丰富的信息。否则，面对境界，就会很模糊，认识不了那么细致。听师父这么一谈，又一次认识到《俱舍论》的重要性。现在先发愿，将来是必定要深入学习的。

　　然后探讨了另外一个话题：在南传佛教和藏传佛教里，似乎都很重视对论的学习，而在汉传佛教里，则比较重视对经的学习。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原因？师父的回答，是自己从来没有认识到的一个角度。师父说，这个与《易经》和《道德经》对中国人的影响有关。尽管看起来儒家对社会的影响更大，但实际上道家思想的形成比儒家要早。儒家重点在讲社会伦理与社会秩序，而道家则强调在回归自然。《易经》和《道德经》对阴阳的认识，形成了中国人辩证及跨越的思维模式。比如阴和阳两者的关系，其实并不是绝对的，而是可以相处转化的。再比如，师父接着说，父母在众人面前说自己的孩子，一般都会说自己的孩子不好，但如果别人说自己孩子不好，自己就会很不高兴；另外在比赛中，我们说A队大胜B队，是A队赢，B队输；如果换成说A队大败B队，同样是A队赢，B对输。对于这个描述，西方人就无法理解，为什么用相反的词来描述一件事情，结果都是一样的呢？这些现象背后，都透露出中国人辩证思维模式。这个与西方人习惯的形式逻辑，印度人习惯因明逻辑的思维模式是很不相同的。这种思维模式的形成，使得中国人并不太习惯学习以形式逻辑及因明逻辑为主的论典，而对更加直观的经典比较容易相应。

　　谈到思维模式，又谈到场的问题。场，很多时候人们把它看成是一种物理概念，比如说电场、磁场、气场等。但同时，它也是一个社会学的范畴，比如官场、商场、道场等。在每一种场里，都有一套完整的规则需要遵循。不懂得这套规则，就很难适应这个场里的生活。比如在道场里，道场有道场的规则，对这些规则不熟悉不遵循，就很难在道场里生活。“是不是《菩提道次第广论》中讲到依师法，这个也是一个学佛人必须遵从的规则？”听到师父谈到场，启发了自己对依师法的理解。“是这样，依师也要轨理。”师父说，“就像是收音机，要调到相应的频道，那么听善知识讲话才能受用，否则就很难受用。”

　　一路随谈，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广济寺。虽意犹未尽，但过程中师父所传递的很多对人生的体悟，需要自己花更长的时间，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去观察，慢慢去实践。此次随师福建行，12月14日中午出发，12月17日晚上返回，为期三余天，过程随感随记，大都尽量保持当时感受的原貌，以期客观地记录一段内心的心路历程。以此记录的心得，权作供养，供养依止善知识，也供养同行及外护善知识。

相关链接：

随师福建行之一

随师福建行之二

随师福建行之三

随师福建行之四

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传印长老光临莆田广化寺指导

妙湛老和尚僧教育带给我们的启示——妙湛和尚百年诞辰纪念大法会上的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