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绝·吴山感花岩】
东坡题记感花岩,
岁月如梭憾事言。
再会何时皆已老,
人生无奈叹流连。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载:“宝成寺,晋天福中建,名释迦院。宋大中祥符间,改额宝成寺。有石观音、罗汉像。壁
间有苏子瞻《宝成院赏牡丹诗》。”
《吴山大观》说:感花岩诗刻出典,相传唐朝诗人崔护,一日独自春游吴山,因口渴,叩开山上一农户家,乞讨一杯茶水,受到一年轻女子的热情接待,遂一见倾心。第二年春,崔护重来吴山寻访此女,不料“门庭如故,庭院桃花依旧”,而少女却不知去向。崔护惆怅之余,遂在寄宿的宝成寺厢房壁上题诗一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题罢悻然离开吴山。
显然这是一个不懂诗词的附会说法。崔护此诗的标题是《题都城南庄》。唐朝以前的杭州还不是什么都城。苏东坡写的也不是桃花,而是牡丹花。《吴山大观》的作者这样去理解苏东坡的诗中所提到的崔护,显然就是不懂诗词的人。
苏东坡的这首诗是在杭州题赠给赵抃(biàn)的。赵抃于宋神宗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任杭州知州(太守)。因赵抃曾担任过参知政事(相当于副宰相),故苏东坡尊称他为赵倅(读“cuì”,是副职的意思)。苏东坡是在赵抃调离杭州的下一年(熙宁四年)来杭州任通判(知州的副手)的,并于次年春天游览宝成寺,见到寺院内有赵抃的题诗,才灵感突发,而写下《留别释迦院牡丹呈赵倅》一诗。
苏东坡诗中写的“使君”,指的即是赵抃(古代尊称奉命出使的人为使君,汉时称刺史为使君,汉以后用以对州郡长官的尊称)。该诗的第二句“应问使君何处去”,不仅是问赵抃离开杭州到哪里去了,还含有苏东坡对赵抃的怀念。因为他们俩都是因为政见不同而先后被贬到杭州的(赵抃和苏东坡都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先后遭贬)。再联想都是做事的人,却都在千里之外,如果隔年桃花变成了菜花。而崔护隔年来不只是要说“人面不知何处去”了。桃花都变成菜花了。那种感受又是什么?这个对比是具有颠覆性的。
妙就妙在“前度刘郎在千里”这句,苏东坡引用了唐代刘禹锡因参与“永贞革新”而遭贬谪的典故,将比较与比喻深化。以此抒发他与赵抃的共同遭遇。赵抃离开杭州(熙宁三年十二月)不久(赵抃第一次出任杭州知州,仅任职六个月就调离了),苏东坡到杭州(熙宁四年十一月)不久(此为苏东坡第一次到杭州任职,为杭州通判)。一个刚走,一个刚到,所以后来者只能“壁间惟见使君诗”了,出于对故友的怀念,理所当然要“应问使君何处去”。
这个“应问使君何处去”与崔护联系起来就一语多关,让人浮想联翩。足见苏东坡写作的高明。诗词背后的表达就不仅仅是感慨花与人了。诗的奥妙就在于比较中的关联。看桃花是看花,看牡丹花也是看花,还有菜花也是花。而这些花都与春风可以相关。崔护说花还是去年的花,但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苏东坡说的是,年年来看花,春风与花依旧盛开,人也依旧来看花。但看花的人已经老了。颠覆崔护的这首著名的诗词是具有震撼性的。
崔护是看花人。刘禹锡是种花人。“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三度到长安,玄都观里桃花已尽,于是又作了一诗:“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提起刘禹锡在千里之外而说崔护重来,大有桃花已经变菜花的味道。那种感慨不是外行人所能明白的。牡丹花虽好,但如果种花人不在了,也会变成菜花之类的了。而人垂垂老矣,这些美好的牡丹花不知道那时还在不在了?把这几首诗比较阅读就会获得一种强烈的感知。如果再借花来说事,才华与政绩又何尝不是一种鲜花呢?诗言志。作者的志趣尽在不言之中,而能够让人明白其中的内容。这才是诗语言的奥妙。想来把这首诗刻在这里是有崇敬的意味。这是诗词中的经典,作为诗词的学者是可以以此为典范来破解诗词语言奥妙的。
现在感花岩处建了一个保护亭,亭中间两柱有一副对联:“花落春风一弹指,人如玉局千秋知。摩崖的两边是“岁寒”、“松竹”四字,为明人吴东升所刻。摩崖的正文是苏东坡的《赏牡丹诗》:“春风小院却来时,壁间唯见使君诗。应问使君何处去?凭君说与春风知。年年岁岁无穷已,花似去年人老矣。去年崔护若重来,前度刘郎在千里。”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