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楠:在灾区情绪最失控的一次采访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5月29日12:48 新浪博客
陈晓楠:
陈晓楠:对我们来讲,死亡从未如此地近距离地看到,而且是如此大规模的死亡。

    精彩语录:

    我流泪最多的时候不是他们讲到地震山摇,怎么怎么样的时刻,包括他们自己讲的时候都不会流泪,相反恰恰是一些什么样的地方呢?你在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但是他又为着他的某种信念而坚持的时候,那种力量真的会特别动人,会让你真的是泪流满面。

    采访时面对天真的孩子内心很矛盾

  主持人:听了之后我都觉得很心酸。

  陈晓楠:这个时候你就会觉得,有的时候大自然是过于残酷了,真的是过于残酷了,在这些人身上投射的东西,希望他们能挺过去,当然他们也能够感受到有那么多人在关注他们、牵挂他们的时候,希望能对他们来讲好一点,这种伤痛能减轻一点,这只是我们的希望。

  主持人:其实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去采访他们或者去了解当时的各种情况,这是工作的职责或者是工作本身。但是作为一个内心很丰富的人,可能觉得确实有点残忍,我确实要听他的故事,让他的体会、痛苦陈述出来,你的内心会矛盾吗?

  陈晓楠:我会矛盾,但是我在调整,我觉得不一定非要这样做才能呈现一个真实的故事。比如这种矛盾是我在一到那儿之后出现,其实是一种非常明显的内心的挣扎,当你去碰到一个笑脸,笑着向你走过来的孩子的时候,你是不太忍心让他提起那个话题,因为孩子可能瞬间就忘记,可能高兴拿着脸盆和同学过集体生活去了。我在最初非常短的时间里,也会有一个角色上的错位,因为我们都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在这样的矛盾过后,我就试图去修正我自己的做法,其实是一种本能,我也不知道我应不应该,但是我作为有正常感受的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不去问过小的孩子,不再让他们去详细描述那个细节。那个细节我们都能感受得到,从他脸上的神情,从他后来人生的结果,或者是他现在人生的状态,比如说一个人失去妻子和失去女儿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可以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你没有必要再让他说你看到你妻子最后的遗容是什么样子,这些非常残酷的问题,是没有必要再去问的。

  对我们来讲,有的时候不问也是一种问吧。

  主持人:这些话真的应该让其他的新闻工作者也来听一下。

  陈晓楠:没有,大家都是在调整,我们自己也有不妥的地方。

    在现场尽量不要让情绪失控

  主持人:陈晓楠在现场有没有流过眼泪?

  陈晓楠:当然有(笑)。基本上我不太愿意让自己情绪失控,因为如果太失控的话,肯定会影响你的采访,而且观众其实不需要看到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但是你不可能说你是一个很冰冷距离的状态,如果你真想和一个人感同身受,势必要设身处地跟他一样同样的感受他,他讲到什么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把我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去感知各种各样的感觉,无论是痛还是一种温暖,或者是一种力量的东西。但是有的时候,真的还是控制不了,就会默默地流眼泪,但是你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流淌,断不掉。

  主持人:我就有点残忍,想让你去讲让你很痛苦的那个时刻。

  陈晓楠:其实比如我流泪最多的时候还真的不是他们讲到地震山摇,怎么怎么样的时刻,包括他们自己讲的时候都不会流泪,相反恰恰是一些什么样的地方呢?你在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但是他又为着他的某种信念而坚持的时候,那种力量真的会特别动人,会让你真的是泪流满面。比如我哭得最厉害的时候是我在北川中学采取的一个音乐老师,他自己特别多才多艺,他女儿也是一样,都是各种比赛的金奖。但是他也是,他听到自己女儿的呼唤,但是他没有办法去先救自己的女儿,他得救更可能逃生的人,就是他学生。那个时候你不可能有任何私心,反正起码对老师来讲,老师的职责是更先的。因为他的女儿埋得更深,他必须去救更有可能被救出来的这些学生。但是等他两天以后回去的时候,再叫女儿,已经不答应了,他的妻子守在他女儿身边。他就说我的女儿特别优秀,1.70米的个头,肯定能当模特儿。因为这个老师长得特别帅,可以想见他的女儿特别漂亮,他说最大的梦想是考军艺。这时我都一直觉得我已经快溃堤了。然后他就说,地震之前她刚刚给我看了一个她国际奥林匹克英语比赛刚刚得了一个三等奖,刚把证书告诉我,我说这是你的荣誉,你要好好放在一起。他说现在什么都没了。他突然说了一句,我们都看你的节目,我女儿认识你。哎呀,我一下子完全就被他点了穴了,就彻底地真的就溃堤了。那是我最失控的一次。

  他自己就看着他女儿手机上非常模糊的一个小照片,他就反复地说,要是我女儿知道你们来多好?因为这一下子就跟我们特别现实的情感彻底勾连起来了。所以,那个时候对我来讲是太鲜活的一个生命在我眼前,他所讲的这个生命太鲜活了。那个小小的手机是余震还很大的时候,从他女儿的宿舍里抢出来的,非常模糊的一个小照片,我们拍都拍不出来,但可以看出他女儿特别漂亮,笑得特别好。

  这时你再回看他做了一些什么,你再想想这个老师的艰难,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儿,他痛失这样的女儿,但是你想想在这个过程中他的选择,他所做的什么,包括现在他必须若无其事还必须带那些学生。他说我看哪个学生都像我的女儿。就是这样一些情感,对我们来讲,让你觉得你的眼泪是没有办法断线的。不是只是悲的东西、惨的东西、残酷的东西让我们落泪,相反那些东西我觉得大家看的特别多的时候,可能都会可以接受它。

    我其实是很容易动感情的人

  主持人:像陈晓楠,你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理智的时候,很少有失控的时刻。

  陈晓楠:我还好吧,我其实挺容易动感情的。但是我知道我在做采访的时候,你需要心里动情,但未必表面失控,但一旦要动情。因为你的眼神,你的神情,你在没在听对方,能不能有他的感觉,对方都能感受出来。因为两个人讲话是一种气场,能不能真正聊得下去。包括我们这次采访过程中,大段的静默,我不会乱找话题,强行让他讲话,包括我自己,他讲一句话我需要想很长时间,好像问不出下一个问题的感觉。可是我觉得在这种静默当中,这种静静的缓缓的聊天,可能让他们心里更能觉得舒服一点,他更不像是我为了做采访,我要功利地拿走一个东西,而真的像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谈话。我觉得必须要达到真正融入进去很自然的状态,你就是他生活中和他邂逅的一个人,在他遭遇这场大灾难之后,你和他邂逅了,和他聊两句,而不是一个记者,你要从他身上带走一些东西。

  主持人:或者是为了记录什么,不是的,而只是为了和他交流这个过程。

  陈晓楠:对,只有这样你首先才能够让我觉得我跟这个人的交流是值得的,让他也觉得跟我的交流是值得的。而且我心里才会舒服,才会踏实。其次,我也觉得只有这样,回看也只有这样才能带来一个真正真诚的节目。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

  主持人:其实陈晓楠做过的节目,很多国际的大事件都能看到您的身影,比如说《热火巴格达》、《钓鱼台保卫战》这样的专题节目,其实这一次大地震也算是一个专题节目。这一次地震的节目,比如和《热火巴格达》和《钓鱼台保卫战》这个相比,给你带来什么不同的感受?或者有什么不同之处?

  陈晓楠:这次当然最大的感受就是,一个是它是和我们血脉相连的一些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巨变,对我们来讲,死亡从未如此地近距离地看到,而且是如此大规模的死亡。它的残酷程度,它所带给我们的这种冲击力,而且这是一些和你血脉相连的人,我觉得这种感觉确实是以前没有有过的。当然可能比如说我以前去过黎巴嫩战场,但是一个现代战争,其实让我们目睹到的伤亡还毕竟是少数,真正看到的战场的废墟,可能也是一次、两次,不像这一次。当然这一次还有更残酷的事情是很多人在呼救,大家在艰难地营救,这个过程是有一个跨度的,你看到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所以,它给我们的人生经验是一个挑战。

  主持人:陈晓楠在说话的时候,我看到电脑里有很多网友留言和想说的话。其中大部分都在对您表示敬意。

  陈晓楠:谢谢。

  主持人:对像您这样的记者表示敬意。因为觉得您真是比较能够跟灾民更亲近的记者,像您说的不是为了做一个节目或者是发送某一个报道,而是为了跟灾民近距离地接触。

  陈晓楠:为什么我要做这个节目呢?我就是觉得我们想通过我们的节目还原一些真实的人生,但同时也是从这些平凡的人生当中挖掘一些很让我们觉得有价值的东西,超越物质的生活,让大家觉得有一股精气神的东西,这必须让我们非常真实地进入他们的生活,你在他的生活里必须是一个很真实的有生命热度的人。我们节目有一个宣传词就是感知生命的热度,还有我们需要做一些心灵档案之类的节目,你要走进他心里更深的地方和他交谈。这首先要求我们必须去除很多矫饰的东西,去除你很多假装的东西。因为实际上你在跟一个人交流过程当中,对方是非常敏感的,你如果不过滤掉这些东西,永远会隔着一层。我觉得更多的不是去考虑我应该如何问下一个问题,真的你就去感知他,平常可能也更多的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良心的人,赤诚,有赤子之心的人,这是对我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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