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碎月:叙事:《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五之《天地同黑》之(上)之第8节

2023-06-19 20:23:34
标签: 岁月 纪实 文化

《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五之《天地同黑》(上)之第8

(前接《天地同黑》之(上)之第7节。)

 

杜家姊妹,比如杜苗苗、杜蕾蕾,在18岁或20岁左右的青春叛逆期,都曾有过一次逸出常规的漂泊或出逃,有过一次陌生环境里的摸打滚爬,一次人生观的痛苦淬炼和重塑。杜苗苗是和高干子弟在新街卫生所的一次极为偶然的邂逅,以及之后在某岛国的商界打拼,杜蕾蕾是在川西南长江三峡上的一次跳河自.杀,和以后一路的仓皇南下。在险象环生中,她们都完成了人生最为重要的自我塑造。天渊君很可惜的是,杜花花试图逃离阴冷可怖的十九屯子,回归稍显正常的人生路途,但她失败了。她还没走出屯口,就被瘦个子背回知青点,两人随即发生了不可描述的成人游戏,于是杜花花又一次坠入其人生苟且的泥沼。她和瘦个子的游戏,虽然缺乏游戏最为基本的愉悦享乐和生命体验的特征,却促成了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个GM契约。其深层次的缘由,就在于她的慈爱和善良。天渊君恶狠狠地想,如果那天是屯子里的泼皮二嘎子背她回去,那个混账东西会不会也成为她悉心伺候的丈夫或老爷?

 

几天后,杜花花搬出了知青点,搬入了瘦个子的那个破败不堪的土屋子,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这样的归宿也是棉大衣的愿望。形影孤单的瘦个子终于有了一个婆娘有了一个家,对棉大衣来说,则是一个承诺的兑现。知青点因此再次空无一人。杜花花来之前,知青点女知青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已经好几个了,自此又一次空空落落。现在的瘦个子有着落了,知青点有人还是空着,对棉大衣而言似乎已无所谓了,那些荒原上的孤狼和无家可归的狗和猫们,也都四散而去。据说后来还曾来过一两个女知青,其中一个因为被屯子里的二嘎子QB,TM的始乱终弃,女知青只得选择跳入乌苏里江,被对岸的罗煞军人排枪击毙。女知青出身资本家家庭,这次跳江被认定为出国叛逃,还荒谬地解释是策应某位并不健康的副统帅。故事编的很离谱。不久她母亲从哈尔滨城里赶来,没有看到女儿的遗体,拿回了他在知青点的一些衣物,看到棉大衣还有杜花花,对着他们鞠了三个躬,;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杜花花自然很义愤地别过脸去,不搭理她。从理论上讲,杜花花终于落户在一家苦大仇深的贫雇农家里,可以全天候向贫下中农学习,可以一天24小时地继续改造已经被新街工宣队张队长们改造了无数次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观,今后的生活里,再好好地向瘦个子或二嘎子们看齐,她思想上政治上的自我GM和脱胎换骨,应该会十分到位且可以有突飞猛进的进步了!

 

我们都不太清楚棉大衣对杜花花到底有没有男欢女爱的念头,但都知道他对瘦个子解决婚姻大事的极度关注和细致张罗。那个花花呆过的知青点,几年来,大约有不少于5个的女知青曾在这里呆过。后来,屯民们告诉杜花花,说那些城里的女孩子,都是棉大衣从县GWH要来的,他还努力撮合着那些女孩去做瘦个子的婆娘,吓得她们花容失色,望风而逃。杜花花是唯一没有逃成功的。屯民们知道瘦个子的祖辈收留了棉大衣的父亲,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所以棉大衣的血脉里流淌着山东汉子闯关东的蛮劲,还匹配着异域他国的不可知基因,有一次,这两个年龄相差不大且是两个辈分的汉子,在一次乌苏里江面凿冰眼捕鱼(屯子里叫作“冰上锚鱼”什么的)时,北方恶..煞,天渊君记得当时说是什么社..帝国主义的上百万个坏人,正集结重兵,对岸一辆T几的装甲运兵车射出的一束子弹,在他们捕鱼作业的冰眼附近,打得冰渣四溅,冰雾绚烂。其中一颗罪恶的子弹既没有骄横地呼啸,也没有恣肆地飞一会儿,而是直接射进瘦个子右腿的膝盖骨里,将其膝盖骨打得稀烂。伤愈后,棉大衣为此还请来了县里的GWH领导,在十九屯子召开了声讨修.正主义、社.会帝..主义滔天.罪行的全屯社员大会,瘦个子因此成了反.帝反.修的勇士,一时名声大噪。他那标志性的大幅度一瘸一拐,成了时代功勋的标准动作。这样极具风范的一瘸一拐,只有杜花花看不出来其中的英雄气概,还觉得挺丑的。这个沿海某市深受十里洋场腐朽生活方式熏陶的唯美主义妇人,真是让坏老师的托马斯旋转蒙住了双眼,以至于好坏不分,美丑不分;我们可以确认,杜花花的确是一枚没眼力见的蠢女人。

 

蠢女人一般都是善良的女人。她之所以蠢,就在于她在处理个人事务特别是恋爱婚姻什么的大事时,不会或不善于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总会被人算计和诓骗,而且还和善地平静地接受被算计被诓骗的结果,随遇而安着。作为杜花花的邻居,天渊君觉得她是一个蠢女人,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还悲伤地以为,杜花花嫁给坏老师甚至和坏老师私奔什么的,似乎还可以接受。但她却屈从于那个面目模糊棉大衣的淫威,嫁给那个来历不明且一瘸一拐的瘦个子(说是同居大约也对),还连着生了两个小兔崽子。这,实在于情于理都是难以接受的。

 

有一阵子天渊君情绪有些低落,似乎内心很美好的东西被亵渎被践踏。终于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于是就一直怏怏着。阿琪看到他这样,就约了他到地上天堂隔壁裙房里的茶室喝茶。阿琪前一阵子在南方炒了把普洱茶饼,在很高的价位买了几百斤的冰岛或老班章等顶级品牌的普洱茶,现在价位直线下坠,亏了很多钱。于是他一般喝茶都请我们喝那些库存普洱茶,让我们体味那种茶汤里那股慢慢发酵然后肆意张扬陈仓烂谷子般的霉味,他会劝我们不要沉溺岁月的霉味中不愿自拔。我觉得阿琪的说辞里似乎有种反讽的意思在,实际上这样一个被商界铜臭浸染得极端世俗的现世享乐者,他的意思可能更多是,让我们不要以为他还在懊恼亏掉的钱,他有的是钱,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于是,天渊君建议改喝英国红茶。他喝了一口据说是进口的福南梅森牌子的高级红茶,酱红色的茶汤很干净很纯粹,完全没有岁月的浊重霉味,沿着食道缓缓入胃的红茶,因此显得很单薄很寡淡。

 

天渊君听阿琪闲聊关于孟一暖在地上天堂YZH推销啤酒的风情闲话。这是他第二次听说孟一暖的事情。第一次是听斯文说起过。阿琪不知道孟一暖的母亲是天渊君的农基课老师,更不可能知道杜家的杜花花和巩老师的女儿孟一暖有着那个年代所谓的阶级仇恨,他的话因此轻佻而放肆。一次和朋友喝酒,他看到年届中年满是下垂法令纹一脸矜持的一暖,觉得很奇特,就问她要了一箱喜力,打开后,端起酒杯,他端详着她,突然发现,剔除岁月的印痕,她应该是一个很端庄的知性女性,举手投足很有点优雅的老师风范。天渊君告诉他,一暖出身大户人家,还有点书香门第的传承。阿琪连忙接口道,就是,就是,你提醒的对。我就觉得她穿着露着半个酥胸和两个香肩的那件黑丝吊带裙,和她的雅致很不协调。现在找到原因了。后来,阿琪心血来潮买下了她今天推销的全部存货,然后和她一起坐着聊起了天。阿琪说,这是在这样的场所里,她是他见过最老的陪酒陪舞小姐,也是最有涵养的小姐。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背细腻柔滑,手心却炙热滚烫。他笑说,握了你的手,不想再握别人的手!阿琪对天渊君说,那个美好的夜晚,他竟然拘谨得只是握着她温暖的手,一点都不敢放肆。一暖突然附身下去,亲吻着她自己的手和握着她手的阿琪的手,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天渊君觉得一暖说的对不起很耐人寻味,这时他突然想起杜蕾蕾,心想,阿琪或者阿辉,如果他们握着孟一暖炙热的手,或者握着杜蕾蕾冰冷的手,她们会不会也会说对不起,对不起!再如果,他们同时握住两人的手,一只至热的手一只至冷的手,还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还哽咽着亲吻你的手,他们会如何消受这份人世间的冷暖呢?!他不由得心神游荡,魂飞魄散,一时无话。

 

我突然想起了中学读书时的一件往事。我想天渊君一定也在思索那件很不堪的事故。是的,一次很纯粹的事故。这是与杜花花和她家人们的故事和人物都没有关联的一次事故;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关联,就是事故的结尾,那个差生的母亲,站在教室的讲台前,深深地低下头,对全班同学,和我们的工基课老师,也是这么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记得事故发生在巩老师跳楼之前,班里有一个从其他班级转来的皮大王,绝对凶悍的差生。这使得我们班里的斯文和张卫国等同学都很不爽,一直窃窃私语要好好调教这个同学,消息灵通的张同学告诉我们,差生同学的父亲,一个刚发现的现行反GM分子和历史反GM分子,双料的反GM分子,正被关在地质仪器仪表厂的造.反司.令部里, 被GM群众连续几天被暴打被审讯,据说他还是交.代不出他的罪.行。他的母亲是个全职的家庭妇女。所有关于他的消息都很飘摇都不准确,天渊君甚至早已忘了他姓甚名谁。那是上午最后一节的工基课(相对于农基课的另一种新颖课型,全称是“工业基础课”)。上完这节课,意味着可以回家吃午饭了。工基课的老师是个男老师,新街厂区派来的。他自然让张同学和斯文们赶到了靠窗的一边。同学们都有些饿了,情绪也波动起来。只见差生同学,跳上讲台,蹲伏着,然后一个起跳、腾跃,飞升,然后一把抓着教室门框与门头风窗的木框条。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单杠动作。这时,悲剧发生了。不知道是谁,是的,永远不知道到底是谁,一脚将讲台踢向窗户,只见差生同学一个抓空,整个身子仰天倒下,糟糕的是,他的硕大头颅的后脑勺首先着地,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整幢教学大楼微微晃动了一下,形成一股声浪的冲击波,在空气中四处回荡,他自己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工基课老师和前排的几个瘦弱的男生,将他扶起,坐在靠窗第一排天渊君座位的隔壁位置。下课的铃声大作,同学们一哄而散。下午上课时,大家发现他不在了。过了几天,他还是不在。大约在第四天的下午,只见一个憔悴低眉的中年妇人,走进教室,对着仍在嬉闹玩甩的同学们,和正准备上课的老师,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某某某,我的儿子,今天上午死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大家了。  

 

对不起,对不起。天渊君此时想起的那次事故的回忆插曲,与杜花花的故事并没有太多关联。插上这样一则往事,除了想证明有时往事并不如烟,他可能还想说,在那个荒谬的年代里,在一些很特别很特别的场合里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真可以好好品味一番。实际上,阿琪描述孟一暖对阿琪说那个对不起对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品味了,所以他及时钩沉了那件往事。对不起,是那个年代的奇葩语言!当某某某母亲面对我们这些小暴徒,弯腰说对不起的时候,文明和理性还有吗?那个所谓叛逃女知青的资本家婆娘说什么对不起时,天理还在吗?那些受害者弯下腰对施害者说对不起,人还是人世界还是世界吗?天渊君甚至揣测,杜花花在瘦个子肆意侵犯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了对不起对不起你来晚了,那个很坏很坏的坏老师在全校批斗大会上,是不是也在默默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这个伟大的时代等等。呜呼!

 

天渊君觉得杜花花的苦难生活,将会如黑土地般毫无悬念地继续下去。他因此替杜花花感到深深的绝望。特别他听说,她那瘦个子,还有那两个兔崽子,她开始喊他们是老爷和少爷时,他觉得他自己也深深陷入绝望之中。

(请继续关注《天地同黑》之(中)之第1节)

阅读(0) 收藏(0) 转载(0) 举报/Report
相关阅读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