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自由

                   乔凯凯

最近，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逃离办公室，干起了体力活，他们称之为“脱掉孔乙己的长衫” 。

在鲁迅笔下，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尽管生活窘迫，但仍穿着象征读书人的长衫，不愿脱下长衫，做个短衣帮，放下身段去谋生。而坐在办公室里的年轻人，似乎在孔乙己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工作的重压让他们觉得身心疲惫，毫无动力，寒窗苦读来的学历又成为一种束缚，让他们无法心甘情愿地去做那些体力活。于是陷入了一种严重精神内耗的状态，挣脱不得。

有人率先跳出来，辞去看起来体面的生活，去快餐店当服务生，端盘子、收拾桌椅，简单的工作不需要任何技术，不用绞尽脑汁地进行什么“头脑风暴”，重要的是，下班之后工作就结束了，可以立刻切换到休息模式。不用深夜加班，更不用担心第二天如何向刁难的老板和难缠的客户交差。“我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辞职，干体力活简直太爽了啊！”年轻人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紧接着，年轻人一个个跟着效仿，去奶茶店上班，去超市当理货员，还有在宠物店打工的，简单的工作让人们体验到了久违的放松，甚至有时间欣赏夕阳将天边慢慢染成红色，精神内耗不治而愈。干多少活，拿多少薪水，自己的付出能立刻得到相应的反馈，这可比之前看不到正向反馈的“狗屁工作”强多了。

和卖炸鸡的表弟聊起这件事，我夸他有先见之明，少走了几年弯路。表弟先是笑，接着摇头道：“说干体力活好，还言之尚早。实际上，它更像是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则想出去。”

表弟说，确实有一些同行赚到了钱，月入两三万都不是问题。但如果月赚三万，每天需要赚一千块，这样每日营业额至少得三千往上。这样的店位置肯定好，房租绝对不便宜。而且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各种杂活多着呢，得两口子再加上父母的帮衬才够。一样一算，人均到手其实也就比一般的工资多一点。

我点头，那也可以，总比我们在公司上班强，每天累死累活，工资还少。表弟接着说：“你以为卖炸鸡不累？你在公司上班至少有空调，冬暖夏凉吧。我守在炸鸡摊位旁，夏天犹如蒸桑拿，汗水就没停过；冬天西北风吹得头疼，寒气都渗进骨头缝里了。晚上回家，在被窝里暖一个小时才能缓过来劲儿。”

“至少时间自由，没有老板管着。”我说。

“是没有老板管，但自己得管着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人家来两次你没出摊，第三次就不来了。顾客流失了，生意还能干得下去？这么说吧，除了过年歇了几天，一年到头我几乎没有休息过，节假日更是不存在的。”表弟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接着说，“自己干还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东西。成本上涨、同行竞争、顾客口味变化等等，每一项都不能忽视。赶上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光是患得患失就能让你不堪重负。”

表弟的话让我忍不住唏嘘，看来体力活还真不是好做的。表弟说：“那当然，啥工作都不好做，外行人只看到表面，看不到背后的辛劳。不管是做服务员、当洗车工，还是送外卖，其中的苦累都不足为外人道，而且说实话前途有限，只能当作一个缓冲，如果想要长远，还是需要做一番仔细的规划。其实最好的状态是可以随意切换频道，想坐办公室就坐办公室，想干体力活就干体力活。”

我觉得表弟说到了问题的关键。其实，从事脑力劳动也好，干体力活也罢，都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我们真正渴望实现的是拥有选择的底气和自由，而不是被某种身份束缚或绑架。孔乙己的长衫是穿上还是脱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找到自己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过自己喜欢的一生。

《品读》202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