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闲日

                 乔凯凯

年少的时光无比漫长，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像一只蜗牛在长长的光阴线上慢慢地往前爬，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一转头，蜗牛却似乎仍在原地。于是，就有了大把闲暇的时间去挥霍，一点都不心疼。

成年后，时间开始提速，日子越来越不禁过，倏忽就是一年。但仍有一些时刻，让人觉得枯燥，又因枯燥而觉得难熬。比如等待的日子，时间胶着了一般，寸步难移，每天盼着太阳落下，好划掉一个数字。越是临近目标，时间过得越慢，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被延长了，恨不得生出一双长长的脚，跳过打算划掉的日子，直接达成目标。不得不承认，这些等待过程中的日子对于一心只有目标的我们来说，简直毫无意义，甚至觉得是一种累赘，只不过是通往目标的必经之路而已。

直到有一次，我出差回来时，因为天气原因，定好的行程被迫取消，恢复时间另行通知。也就是说，我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至少待上数个小时。和堵车时的心情一样，我变得焦虑、烦躁，坐卧不安，只能不停地去询问启程的时间以打发无聊的等待。身旁的一位阿姨安然吃完午饭之后，拿出一本书，专注地读了起来，好像读书原本就在她的计划之内，甚至读书就是她此次行程的目的一样。

“你不着急吗？”我忍不住问阿姨。阿姨笑了：“着急也没用呀！不能做原来想做的事情，那就做其它能做的事情。事情被耽误了，时间却还是我们自己的，闲过岂不是浪费了？”在后来的聊天中，阿姨告诉我，她得了一种病，所剩时日已不多了。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她就觉得又多赚了一天，会悄悄提醒自己珍惜、感恩，要充分过好这一天的时光，一点都不能浪费。

我被阿姨的一番话打动了。是呀，如果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日子都是我们应有的，那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挑剔，只想抓住那些喜欢的日子。当我们把日子视为馈赠，甚至是一种恩赐时，那么，我们自然会带着欢喜去接纳每一个普通的日子。此时，再普通的日子，在我们眼里也是发着光的。

读到过陶渊明的这样一句诗：昔欲居南村，非为卜其宅。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与我们心急火燎地数着日子，盼着它们快快过去不同，陶渊明是在满心欢喜地数着平淡的日复一日。他的“数”，不是急不可耐、不是难以忍受，而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就像是青年带着天真与热情的呐喊：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爷爷奶奶一辈子住在乡下，平淡如水的生活可以一眼望到头，千百年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爷爷奶奶却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每一天都是不同的呀！彼时，他们干完了一天的活计，正坐在院子里喝茶。茶是自家种的山茶，泡茶的水是门前的山泉水，装茶的是笨拙的粗陶杯，爷爷对着茶杯吹一口气，小心地啜一口茶，指着天边说：“今天的晚霞比昨天的更好看。”“月亮的位置也更近了一些。”奶奶微笑着接口道。

我不知道爷爷奶奶何以过得如此豁达、通透，但我知道，对于他们来说，人生该是日日无闲日，日日都充实、美好的吧。          

《品读》2023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