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了切，便是很长时间的吃药、挨饿。那时候，经济基础实在有点差，难免负债。不过，活过来了，又是将近三十年，至今还像中秋之月。虽然之间有过几次坎儿，总是有惊无险。有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好玩，老天爷不要命，什么灾难都能过得去。现在经济基础好转，又退休赋闲，栽几盆花草，名贵的养不起，好活的，浇点水，活了看绿，死了也不可惜。这样的花草，多时会超过十盆。

      浇水，修剪——雅士的风度，每当这时就哼几声，可不是阿Q的“手持钢鞭将你打”，是年轻时听来的流行歌。我喜欢哼，大约遗传于父亲。父亲没读过书，却识不少字，这得益于他喜欢戏剧，他手抄的剧本有一小木箱。文革时破旧立新，破掉了大部分，还剩几本他藏过的，我至今留着。记得父亲每到下雨天，就斜躺在炕上，掌一个剧本哼哼起来，又说又唱，变换声调，所有角色都是他一个人。要下地了，扛上铁锨锄头，背上他的小背篓，哼着走出大门——那时候，他好像特别快乐。

      我不懂戏，不会哼，就哼早年的流行歌，大多在看花的时候，自觉比父亲高级多了。养花，自古以来就是雅事，我从书里还读到过“四君子”“岁寒三友”“姚黄魏紫”“梅妻鹤子”等等，与爱菊爱莲的先生我都知道，而父亲绝对不知道。不知道这些就是没见识，不养花不养宠物，就是没有雅趣。刨了一辈子土，天天一身土，死了埋进土。现在想想，他竟然能哼出那么多戏文；生产队干活，在地边休息时，他神采飞扬地给大家讲戏剧故事，那种自豪与满足，很有感染力。

      父亲一生的经济没有基础，比我差远了，又穷又土又俗气，可也养大了我这样一个雅人，会养几盆花草，会哼哼几句流行歌。一辈人与一辈人不一样，时也势也命也，我也不担心有人会说我是忤逆贼，连父亲哼戏的本事都没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