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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谢灵运与《水浒传》中的石勇放在一起,似乎不太合适,一个是历史上的名人,一个是文学作品中人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极度狂傲。谢灵运的狂傲与他的诗歌一样出名,他的狂傲似乎只能在传说或者文学作品之中,才能找到与其匹配的人。狂徒石勇曾说,除了宋江,“世上的人只配做他脚底下的泥!”谢灵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这“狠话”,简直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还好,在谢灵运与石勇两人的眼里,至少还有人入了他们的法眼。当然,狂徒石勇是由于无知而无畏,以至眼中无物,他在《水浒传》中属于鸡鸣狗盗之徒,功夫稀松,嘴硬脸皮厚。所以,金圣叹把他归为下下人物,不入流。
谢灵运的狂傲却底气十足,这也是时人的共识,因为那时的人们还没有粪土当年万户候。他出身于东晋士族最高贵的门第,——“世居公爵”的谢氏一门,这使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他也颇为有这样的家世而自豪。他的祖上有着赫赫的功业,家底雄厚,生活极度充裕。谢灵运“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还属于时尚界的领军人物。他的追随者众多,动辄数百人。他在始宁县居住的时候,在“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有好几百人参加了“义务劳动”,这浩大的声势让当时的临海太守王琇大吃一惊,以为是山贼倾巢而出了……
另外,谢灵运的才华与心智是极高的,他是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的开创者与发展者,写下了华丽精妙的诗篇。历史上记载他“幼便颖悟”,他的祖父谢玄就非常惊异于他的聪慧,认为他早逝的儿子谢瑍也比不上这个孙子,说“哪得生灵运”!
谢灵运屡有惊世骇俗之举,似乎是一个行为艺术的爱好者。在《南史·谢灵运传》中记载,他与王弘之等人在会稽的千秋亭饮酒,洒酣耳热之际,“裸身大呼”。会稽太守孟顗认为这太不成体统了,谢灵运听说以后,大骂孟顗。孟顗虔诚信佛,谢灵运非常轻视,当面贬损:“你一定会死在我之前,而成佛必定在我之后。”可以想像,孟顗心头的怒火是炽热如岩浆翻滚,新仇旧恨要一并清算。后来,谢灵运在广州“弃市”,当街斩首,直接的原因就是孟顗告发谢灵运有“异志”,要谋反。
很多人都说谢灵运是性格即命运的典型人物,一个样板,他的死是自找。其实,谢灵运也就是言行出格而已,就算有罪,也不至于“弃市”。归根结底是时代不容这样一个狂人,那不是一个宽容的时代。尽管,史载宋文帝刘义隆还算比较宽仁,可是,同样的一本史书上,也说他是一位“轻戮大臣”的皇帝。恐怕,后者更可信一些。
孟顗非常清楚谢灵运只是招人怨恨而已,所以他十分险恶地把“异志”按在谢灵运的头上。在封建时代,指谪一个人有“异志”,往往是致人于死地的撒手锏。然而,指谪谢灵运有“异志”却是一个莫大的反讽。因为他是一个刘宋王朝的积极参与者,由东晋入宋以后,即使他的爵禄由公降为侯,他也没有抵触。他“自谓才能宜参权要”, 先后追随刘宋皇室的刘毅、刘义真,不幸站错了队;刘义隆做了皇帝,又请他出山,真是几经宦海,矢志不渝。
他满腔热情地想贡献自己的一切,可刘宋王朝体会不到谢灵运的万千柔情,一直不为所用。 “帮不上忙”!这一直是谢灵运的心病。他被宋文帝“弃市”于广州的时候,临终前叹息:“真是小狂风雅,中狂讨嫌,大狂送命。”可见,谢灵运是知道自己的病根,也清楚狂傲的最终后果,那他为什么还是将狂傲进行到底呢?醉翁之意不在酒,答案恐怕就是:狂傲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许多人政治上失意,往往会以退为进,然而谢灵运却独辟蹊径,是以刺为花,他的种种狂傲出格的举动,张牙舞爪,貌似狰狞,满身的尖刺,实则是向刘宋王朝绽放的一束妩媚娇艳的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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