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摇晃震醒的，那时脑袋还很疼，非常晕，可能是失血过多，但更大的原因大概是强行恢复记忆造成的大脑疲劳。
有人在扶着他走，那个人的手臂圈着他的背，把他放下的时候动作很轻，特意用背包垫在他身后避免硌到他。受了伤的左手被小心地护着，他难得地不想强打精神睁开眼，也许是因为身边人体温比他高那么一点点，稍稍缓解了他因失血而发冷的僵硬。
在尸洞里恢复记忆时他已经眩晕得站不稳，如果再等吴三省跟那粽子死磕估计他们一队人都要折在洞里面。放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这么做。从不到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拥有这样的奇特血脉并不是件好事，只会把自己往“工具”的分类里再推一步，离正常人的世界再远一步。
按理说已经有了明确的作为工具的觉悟的人是不该想这些的，但或许人在身体受伤的时候心理也会变得格外脆弱，他再一次清空了脑子闭上眼，准备继续睡过去，他不确定自己有耐心面对他们异样的眼光和小心而露骨的试探。
 
又睡了长长的天昏地暗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漆黑的屋子里，外套挂在墙上的衣钩上，被子拉倒胸口，屋子里有奇怪的味道，不过比起尸洞好太多了。他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下床，还是觉得头重脚轻。
摸索着开了灯，昏黄的灯光充溢在狭小的屋子里，楼下传来热闹的人声像是另一个世界。有点饿，但是没有食欲。他坐在床沿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想找个水杯到点水喝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开水，下面还压着一张字条。
匆匆撕下来的半页纸。边缘参差不齐，用铅笔草草地写了几个字，银钩铁画，笔意萧疏。
“小哥醒了记得下楼吃饭。”
 
楼下一行人正在跟服务员聊天，见他下楼吴邪拉开椅子站起来，吴三省抬头朝他笑了笑，很客气地问：“小哥来了，睡得还好？”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坐到吴邪身边留出的空位上。吴邪看了一眼他放在桌面下的、绑着绷带的左手，转过头去对服务员说：“大妹子，再给我们上一盘炒猪肝。”
服务员应了一声去厨房催菜，闷油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诧异。
炒猪肝是做什么用的他当然清楚，他不指望有人会惦记着他，但并不意味着他会对这种善意无动于衷。
等菜的过程中大奎张了张嘴想问他什么，吴邪瞪了他一眼，偷偷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然后手脚麻利地把闷油瓶面前的几个盘子挪开，给服务员手上端的炒猪肝腾地方：“小哥，你多吃点。”
潘子调笑道：“小三爷，我这可也挂着彩呢！”
吴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老子差点没让你弄死，你特么还好意思说？！”
 
潘子和大奎他们笑成一团，吴邪有点郁闷地跟继续跟服务员聊天搭讪，闷油瓶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微翘的嘴角。猪肝炒的并不好，咬起来有点老，他慢慢地咀嚼着碟子里的菜，感觉自己心底的某一处被轻微地触动了。
 
（以上，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的感情历程命名为《由一盘炒猪肝引发的爱情故事》……）
 
于是，在山东某一个深山沟里的破旧招待所里，闷油瓶第一次形成了一个延续毕生的认知。
吴邪，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