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力是一个很多方面都能做得很好的人,但唯有一个缺点,就是在规律生活这方面自律性不够,他经常会因为艺术上的一些即兴创作而把时间搞忘了,该吃饭的时候没有吃,该睡觉的时候没有及时睡,以此,他的身体不够好。
母亲对这个孩子放心得狠,唯一不放心的是他的婚事,对于结婚,他似乎有一套他自己的看法,总的来说,也就两句话:没有遇到与自己品格,志趣不相上下的人,他宁愿一生独身。他绝不会为了娶媳妇而娶媳妇,他要娶的是一位一辈子都能与他心有灵犀,与他相知无藏的另一半。
这天,他又睡迟了,母亲推开他的房门,提醒他早点休息,他敷衍地回应了一下,母亲早看到眼里。关上门,才走了两步,母亲又返回了,恰好这一天她参加了老同学的聚会,其心中不禁泛起很多有关青春的感慨,想到此,她干脆走到儿子书桌旁,挪了一张椅子坐下,——她打算跟儿子好好谈谈心。
不愧是亲妈,话一出口就能击中儿子的脆弱处:“你看你,就是吃了没早点成家的亏,假如此时有个媳妇在你身边时时提醒提醒你,你也不至于经常弄得这么废寝忘食的。热爱艺术固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难道是可以忽略得的吗?”角力以前不是没这样想过,但后来随着对世事和人认识的加深,他已经摒弃这种思想了:“妈,您说的我也懂,我也承认我有生活自律的不足处,但您说的,也终究算不得是解决我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案,你想想,一个人假如连自己这一点小的缺陷都主动完善不了,都还要靠另一个人近距离督促他去改才行,那我想,这个人也是没什么大前途的。
多一个人,不要紧,假如多一个跟我没有共同语言的人,即使她能帮我解决生活中的很多小问题,帮我纠正我生活中的一些老毛病,那又能怎样?娶妻娶的不是保姆,也不是医生,更不是娶一个我要在其身上寄下什么任务或指望的可利用者,娶妻,我想,首先娶的该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她生命和命运的独立权,我也是,我们之间从不存在什么‘谁理所当然就该为谁做什么’的逻辑。在各自人格都能从容独立,互相都能尊重对方独立性,特质性的基础上,假如我们俩还有很多心照不宣的部分,这才是爱情长鲜和婚姻长久的根本。没有了这一点,我宁愿独身一辈子,也不愿意害别人,说真实一点,应该是我自己骨子里本就不愿意过那种将就,屈服,妥协的生活。我绝不会以泯灭和压抑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生命天性,生命率真性,生命独立性,生命创造力,生命可挖掘的无限价值和无限潜能为代价,去迎合一种普世共识性的生活标准。妈,请相信我,我能独立完善自己,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彻底过上很有规律的生活的,不久你一定会看到的。”
母亲听了,很慈和的笑了。她觉得这小儿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很天真,很可爱,但又想到现实生活多有泡沫,而也残酷,她又不得不为儿子有所担忧:“你说的,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你这么想的,我结婚稍微了迟了一点,在那时就被人说离经叛道,我自然也能理解你。”母亲说到这里,儿子忙插话道:“妈,您是英明的,你想想,在你那个年代,有几个人是嫁给了内心,嫁给了爱情?她们都是自降其格,到最后只求完成一个能凑合着把日子过下去,能传个宗,接个代的平庸生命程序而已。她们的这种轻易否认自己之心理深深的影响了他们的下一代,我看你们那一代人的后代中,几乎就没有那种敢于批判,敢于质疑,敢于独立思考的人,至于说在观人世,世事时,见解上能拿出自己独到的判断力,穿透力的,更是少之又少。我在这一点上稍微做得好一点,正就是受了您和爸爸的影响。想当年,如果您也不看重自己,也随便嫁了一个只要‘门当户对’的对象,那我想,这世界上没有我不说,更也会至少让几个本该活得精彩的生命变得黯然无光,你失去真实你自己的同时,你的下一代也跟着遭殃。”儿子说完,母亲信然一笑,甚赞儿子说的是。
须臾,母亲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什么。没过多久,她果然又问儿子道:“孩子,你想法里我还有一点没有十分的弄懂。”儿子道:“妈您直说就行了,我看能不能回答您。”
“你不是说过你也很喜欢孩子吗?”母亲问道。
“有孩子自然有孩子的乐趣,但同时,有孩子也有有孩子的费事处。别的我不说,如今我看到这些孩子上个几步路的学都还专门要人接,要人送,这真的是没有任何一点意思。再讲,这些年,我有看到过多少可爱,富有灵气的孩子,我就有看到多少顽劣,品性让人见了三摆头的孩子。看到前一种,我也憧憬,并深信以后自己的孩子只会比他更好,然而,这个信念能实现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我得给他选择一个有修养的好妈妈。
看到后面那种习惯让人愤懑,性子让人恼火的孩子,说实话,我心底里都在打颤,——假如这个类型要是我家生养出来的,我真的是要疯了!每逢此景,我内心里总会油然生起一种感谢苍天,感谢大地的冲动,幸亏他不是我的孩子!今日今时,我能事先在局外看清这一切,我可以很从容地主导自己,主导自己未来家庭和下一代的走向,这难道不是当下我所拥有的一种大福气吗?我怎么能不感恩,不珍惜,不慎重?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每一刻都能活在忘我地真性里,值了!我没有辜负生命,也没有辜负您和爸爸对我独立人格的那份呵护,我会好好爱自己,也会如初地敬爱你们,——我最亲最信的人。”
“我明白了,孩子,你比当年的我想得还远,比现在的我想得更彻,妈我不会再为你结婚,为你成家的事挂心了。你过得从心,顺性,过得真实,圆融,永远是妈我最愿意看到的。”母亲说完,笃定的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儿子回了一个“嗯”,神情上也满是以自己有这样一位开明的母亲而感到无比自豪。
窗外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轮明月,映得整个大地如白昼一样。那月的明朗,圆润,至和处,跟此时此刻母子俩的心简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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