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故事/《泉城晨话》第159期

杨延斌

这次回到稻香花，站到西大河大桥上，看着滚滚河水奔流而下，思绪万千，不能自己，许多往事好像从河里钻出来一样，争相和我攀上关系，致使我两脚好像胶着似的难以迈步，很久很久不想离去。

所谓西大桥，只是一座修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很小很小的小桥，桥长不到20米，宽不过6米，所以叫它西大桥，也是它傍了西大河的“大”之名。这座小桥仿佛一头连着稻田地，一头连着我的青春岁月。我熟悉这座桥，不只是因为曾经与这片黑土地亲密过，更是因为我参与了这座桥的修建。没想到50多年之后，它依旧岿然负重。可是，发生在这座桥上与我有关的故事，有的模模糊糊，有的却清晰闪现眼前。

心情很不平静地站在西大桥上，看着滚滚涌向远方的浑浊河水，听着从水闸喷涌而出的涛声，几十年前的故事也一个个溜出来。有的故事很戳心，永远不想遗忘，有的故事很动听却不愿意想起。首先走来的是1974年发生在这座桥头N个傍晚的一幕，那是我用自己的人缘儿做资本，帮助一个北京知青改变命运的故事。他在临别那个傍晚，和我相拥而泣的感言，曾经感动得我心潮涌动，热血沸腾。那一瞬间，他嘴里说我是恩人，要把我当一生的朋友相待，今后一定要鸿雁传书，永远联系不断，他还说，等日后到了北京，他一定把我领到北京烤鸭店过过烤鸭瘾，然后领我逛遍北京名胜。我好像瞬间忘记自己姓甚名谁，飘飘然也为能给别人帮忙做了善事感到豪迈。只是短暂的感动之后，我送李结巴离开了稻花香，留下来的却是从黑发到白发50年漫长的心寒等待，这期间，鸿雁一次也没向我传递消息。这个故事我实在不愿意提起，但脚下依然是那座小桥，而且是站在他相拥我而泣那个位置，触景生情，脱缰的思绪已经由不得自己。索性说出来吧，也好让心里的冰霜融化！我试想，假如有一天李结巴站在我面前，我会视而不见！

那个北京知青李结巴，因为和我有过短暂交情，我还是隐去他的真实姓名，给他化个名叫李结巴吧！1974年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按说我在连队的资历很浅，基本没有话语权。只因为我挖大河很能干，讨得很大部分人喜欢。那个时候的人缘儿很管用，因为连队有啥好事儿都凭大家选票。最大的好事儿是每年有一两个保送工农兵上大学的名额，连队要保送谁，选票是个一票否决式的硬指标。客观地说，城里人没有我们农村人能干活会干活，而一个农业连队的年青人，只有能干才会直起腰杆，得到上上下下的喜欢。那年连队有两个保送上大学名额，若凭人缘儿选票我绝对有优势（第二年我全票），无奈还有个硬性指标我不够，工龄须满两年。和我关系不错的北京知青李结巴，因为喜欢写诗歌，还常常在全连大会上朗诵，算是个连队的才子佳人。他确定我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后，开始和我套近乎，他对我说的那些好听话，把我忽悠得找不到北。他向我示好只有一个目的，为他拉选票。那时他是我排副排长，又是大北京知青，期间我是排里的骨干力量，他布置的任务我抢着完成，连里有个好事儿他也想着我，所以关系挺好。但他干活善于藏奸耍滑头，这一点大大抵消了他的才华影响力，许多人因此讽刺他不干活冒大汗“甚虚”（肾虚）。

对啦，还没说我是咋帮李结巴的忙。我们一连有七个排，每个排算一票，能得五票以上的人，才有资格被保送上大学。而李结巴人缘儿挺臭，他只有把握得两票。他认为凭我的人缘儿能拉来四票，所以在选票前几天，他几乎每个傍晚都把我约到桥头来，出主意想对策问进展，显得和我很亲热。他说我就像他的亲兄弟，我的朴实为人是他终生学习的榜样。等他上了大学混好了，我就是他一生的恩人。我为情所动，在投票前积极在几个排长之间穿梭，为他拉到了三票。需要马后客一下的是，我在替李结巴拉票过程中，有两个排长说是给我面子，其实李结巴这个人不值得交。人家还说不信你就等着，李结巴一上火车就把你忘喽！李结巴得了五票，如愿以偿地走进首都某名牌师范大学。我懊悔的倒不是单单对我不义气，而是因为他走向社会之后，非但不是国家的栋梁之材，还站在中华民族的对立面，干了不少坏事。据说他在一场政治风波之后逃到了另一种价值观的国家去做狗了。抛开个人恩怨，从社会角度说，我岂不是帮了个不该帮的忙嘛……

2023年8月4日于查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