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聚水务/《泉城晨话》第140期

杨延斌

几年前我去北京拜访原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邓友梅先生，聊天中他说的几句话，钻进我心里出不来了：“我写了那么多小说，却没有一部写平原老家的。咱家乡可是老抗日根据地呀，能挖掘许多抗日故事。你能讲故事，也有驾驭故事的能力。看看这件事儿你能不能干！”那天，邓老讲述了他11岁在邓庄进出敌营，给八路军传递情报，终被日伪汉奸发现的惊险故事。邓老还特别强调“鬼子在水务街按的可是个大据点！”从北京回到济南，邓老爷子的话就成了我撂不下的牵挂。

近期下决心开始搜集资料。幸好水务街有个勤奋而有历史担当的红色文史作家牟书会（我喊他姐夫），他发表在报刊上的红色故事，正是我要搜集的内容。这个天随人愿的便利条件，可能预示一个良好开端。

2023年6月3日我们相约在平原县城见面。有句俗话说得好，凡是要找对人。正像我期待的那样，牟书会答应以最快速度把所需资料弄到手。那天中午吃饭，叔辈牟书温应邀作陪。他也是个满口是老道经验，说起话来像成串儿的珍珠，出口成章而不凡的人。

水务街走出来的人不少，也不乏像教授书法家牟书科这样的社会名流。听书会说，书温叔要邀请这些人赶回老家聚聚。我感觉这是个可遇不可求机缘，趁机与走出水务的人见见面，更何况，济南与平原老家的高铁距离只有二十多分钟。

平原县王凤楼镇水务街，是给我生命的地方，虽然只在水务街生活了十二年，却也是我生命的源泉。6月24日中午，散居在各地的水务街游子们，相聚在邓庄饭店。这些人大多数都长我几岁，且在座牟姓基本都长我一辈。席间的气氛就像浓烈的酒，那种亲切感觉，就像劳燕飞回巢穴，相互呱的是乡愁思念。我只牢记了三件事，一是大家的话题不离水务街；二是几乎人人都记得我爹在世时，开在十字街的茶馆；三是著名书法家，德州学院副教授牟书科先生的两瓶“精气神”特制酒，就像他的两道长长黑黑的浓眉一样，深深镌刻在我心里。牟书科教授是水务街的骄傲，现为祖国杂志社祖国书画院副院长，山东省齐鲁书画家协会理事，德州老年书画协会会长。他的书法作品“紫气东来”匾额，悬挂于成都青城山祖师殿。

聚会散后，兰子姐姐和书会姐夫要求我在水务街住一晚上。我深知他们的美意。晚上由姑家妹妹彩凤做东，由水务街父母官牟书勇书记和姐姐姐夫作陪。这回，终于见全了姑家的三个儿子延波，世杰，世友。别看世友比我小几岁，他却没少经历儿时苦难。仅这一点，就有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一个睡眠很好的人，凌晨三点却睡不着了，这时的老天爷还没睡醒，我既不想惊扰兰子姐姐老两口，可又不想躺在床上傻等星星回家。我就悄悄开了院门，一路向东走去。路边时有三两条狗汪汪狂吠，估计它们见我面生，有大胆的狗就蹿到面前，大有咬我一口的阵势。俗话说狼怕枪刀狗怕哈腰，我一哈腰，它们就撒腿汪汪叫着跑向远方。我猛然想起瞎叫的狗不咬人，真咬人的狗不哼哼。

我顺着街东公路一直向北走去。田野很寂静空旷，有野鸡的叫声和鸟叫声传入耳内，越发显得天亮前的田野静悄悄。走着走着，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我想起儿时挎着篮子，拿着镢头，摸着黑向着花生地奔跑的情景。那是秋天，生产队里收完了花生，会在某天宣布，大家可以下地捡长果（花生）了。于是在通向长果地的小道上，就会有一大溜影影绰绰的人，头顶星星往地里跑。

明媚的早霞照耀在金灿灿的麦茬地，看在眼里煞是舒畅，渐渐有仨仨俩俩的人影儿出现在庄稼地里。入眼的几乎都是老人，我心里就萌生新的问题：凡事以人为本，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已经嚷了多少年，可是村里地里见到的几乎都是老人，农村一旦没有了新生代劳动力，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还有什么实际意义？能不能让青年人留在农村，我以为全凭顶层的政策设计。农民的粮食是治国理政之本，而在农村留住青年人，更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根本之根本。否则，那句以人为本就是空话。一个社会，就是高科技再发达，也不能发达到让人不吃饭不喝水。只有不亏待农民的社会，让农民种粮的积极性得到真金白银保障，才是最先进的社会制度。

一直走到水务街北边的小桥，在一片麦茬的远处，时有野兔一窜一跳，羽毛新鲜的野鸡，或许见惯了人，不慌不忙地寻找麦粒。我在琢磨，没有了猎枪，也没有了猎犬追逐，兔子或者野鸡，生活的幸福指数可能要高于辛苦劳作的农民。

这次回到水务街，意外地发现兰姐姐院子里种了几颗脆瓜。我在《泉城晨话》第36期还写过《脆瓜记忆》，本以为这辈子再看不到脆瓜。姐姐姐夫看我稀罕，就生生把仅有的四个没长成熟的脆瓜扭下来。老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况脆瓜就不是好吃的瓜种。哈哈，几个倒霉的脆瓜，好像胎儿被活活做了人流。

2023年6月27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