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记忆/《泉城晨话》第41期
(2023-11-04 06: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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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记忆/《泉城晨话》第41期
杨延斌
6月30日早晨,我的好朋友老张打来电话说:“杨哥,我昨天回夏津老家了。院子里长了不少荠荠菜,自然生长没上化肥,不知你愿不愿意吃?”我一听是野菜中的珍品荠荠菜,心里早就想吃这一口,便急急忙忙下楼去接菜。
一下子来了半兜子荠荠菜,老伴儿摘好洗净焯好,分成三盘,我可以吃三顿。心里便产生一种天上掉下荠荠菜的美滋滋感觉。一小瓶关东第一烧,一盘荠荠菜,自斟自饮,也是难得的一次野味享受,真有惬意之感。
看到荠荠菜的第一眼,思路猛然就回闪到五十多年前吃野菜时的情景。不管荠荠菜在别人眼里是个啥印象,反正它和野豆芽子一样,在我心中是上等野菜。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童年记忆里,一到春夏秋三季,我几乎天天挎着篮子到地里去挖野菜,有许多种能吃的野菜叫啥名子,几乎和那个年月的苦难一起被忘却了。能记得的只有荠荠菜,苋菜,灰菜,苜蓿,野豆芽。
能记得的这几种野菜,只有野豆芽子和荠荠菜是我心中的宝。荠荠菜的吃法简单,用开水一焯,撒上盐,倒上醋,把捣碎成泥的蒜往菜上一拌,嚼在嘴里脆脆的,味道鲜鲜的美美的。
这种野菜的命贱好活,只长在田间地头道边,一片片铺在地下,一墩一墩伸展开来,要采它时就连根拔起,抓到手里感觉软软的肉乎乎的。荠荠菜从根到叶都能吃,因此在我心中是好野菜,不仅仅人吃着好吃,就连猪吃起来也像人吃水果一样。不过在当年那种困境下,人是舍不得把荠荠菜喂猪吃的。
好在现在济南市郊还有集赶,进入五月中旬后真想吃荠荠菜这口,花十块钱能买一大堆。其实人就是犯贱,现在好吃的菜数都数不过来,哪一样都比荠荠菜好吃。说白了,我想吃荠荠菜这口的意思,也就是想把童年的记忆吃出来,因为即便是苦难的过去,也不舍得忘记得无影无踪。有时候想想苦难中的好味道,也是一种难以替代的美好感受。
现在的荠荠菜身价已经大涨了,也许你在家里吃,感觉不出它珍贵值钱,但要是把荠荠菜端上星级酒店的酒席,价格和肉不分上下,甚至可能比肉值钱。
有时候,有些野菜味道你就是想忘也忘不掉。比如我平时并想不起吃野豆芽子,但现在超市里常看到一种豆芽,长得绿油油的,一看到它就和儿时的野豆芽子联想到一起,巴不得见一回吃一顿,只因为家人并不喜欢吃它,我买的时候不算多。
知道我为啥一见这种绿豆芽就想吃吗?因为我在儿时经常在地里挖野豆芽子。相比于荠荠菜,野豆芽子更好吃。但同样是黄豆生出的豆芽子,我不愿意吃那种白白的黄豆芽,因为吃不出野豆芽子的那股野生豆性味道。恰巧,超市里卖的翠绿翠绿的豆芽子,那股子生豆性味道和野生的豆芽子没啥区别,也就成了能勾起我追忆童年苦难生活的一种念想。
所以念念不能忘记在困苦年代吃野菜的经历,是因为有些记忆过于刻骨铭心。有两件事情,是我曾经只要和三个姐姐见面就会说起的伤心事。一是苜蓿。记得在我七八岁时,老家的生产队种着一大片苜蓿,那是队里给几头牛几匹马种的口粮,也就是为牲畜种的饲料。苜蓿就像韭菜,一茬一茬割,又一茬一茬长出来。而成长中的苜蓿芽儿,是人可以吃的好野菜。所以每一茬苜蓿芽儿长出来,就有许多人家惦记着要下地去采苜蓿芽。那时的苜蓿地并没人看护,所以谁愿意采就采。看起来很随意的事情,轮到我家就不那么随意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几次和小姐姐挎着篮子采满了苜蓿,都被一个我叫X叔的人生生抢走。我和小姐姐哭着和他讲理“别人能采苜蓿,俺咋不能采?”X叔不怀好意地奸笑着说“俺管苜蓿地,苜蓿是喂队里牲口的,不能喂你们!”其实我自小就明白,只因为我家姐弟四个没有大人,人家故意欺负我们。1980年我从北大荒回村,那个X 叔看我穿着一身呢子衣服像个干部,大概怕我回家报复,就张罗请我喝酒,还问“延斌,走了这么多年,想家里啥东西吃,叔给你弄去!”我说“就想吃苜蓿饼!”他心里知道我是啥意思,脸上表情很不自在。
再说灰菜。1964年我八岁那年夏天的一天,我和三个姐姐的脸肿得像盆子,两眼肿成一条缝儿,浑身都浮肿,让我叫大爷爷的村医一看,说是吃八角灰菜中毒,按当时的医疗条件和我家的经济条件,只能硬挺着。挺过了就活,挺不过就死。
我们姐儿四个不吃不喝在炕上硬挺了三天,许是命运之神可怜我们,浮肿慢慢消了,姐儿四个幸运地活过来了。
2022年7月8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