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趣事/《泉城晨话》第42期

杨延斌

七月份正是吃西瓜最佳时节，天气热，价格也到低谷，几乎每一个热闹路口，都能看到卖西瓜的瓜车。大热的天儿吃西瓜，既消暑解渴也解热。偏偏，我还愿意享受把肚子撑得鼓鼓的那种感觉，也愿意体验把小肚子憋得有点儿发胀，然后痛痛快快开闸放水的那种淋漓畅快感。

关键是我喜欢边吃西瓜边想东想西瞎琢磨，这一走脑子，有关西瓜的故事，就一桩桩一件件从记忆深处蹦跶出来。

常常在吃着西瓜的时候，脑子里就蹦出人穷志短这个词儿，知道那是因为儿时的自己，没少干不能让人见得，更不能对人说的穷酸事儿。那些不算光彩的事儿，只要自己不说出来，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在想想也没啥不可说的，过去的日子就是穷嘛，而且穷得人们只能先顾肚子再顾脸面，所以那时谁也顾不得笑话谁。再说，不管过去的生活经历有多么穷酸，也是一种活命的过程，能熬过来就是那个时代的幸运。

我那个平原老家叫水务街的村庄，赶集的历史可以追述到大禹治水年代，千百年来一直沿袭着五天一集到如今。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农村的集市，渐渐没有了红红火火的热闹景象。现如今，我们水务街的集，早就没有了往年的活泛气儿。

在我儿时记忆里，水务集可是方圆几十里的热闹大集。那年月我好像天天盼着赶集，感觉集上有许多想头。每年四五月份赶集，正是下来杏的时候，每个集一大早，我就挎着篮子在集上低着头走来走去捡杏核；捡不到杏核的时候，西瓜就下来了，在集上蹲在地下吃西瓜的人很多，吐在地下的西瓜籽儿一片一片的，我就捡西瓜籽儿。那时候杏核和西瓜籽儿都能卖钱。我哪个集都能捡多半篮子杏核或者西瓜籽儿。攒多了，就能卖钱换回几十斤粮食。当时用捡来的东西卖钱买到粮食的感觉，就像现在手里抓到了真金白银，那种在苦难中偶然获得的幸福感，终生难以忘怀。

记得在我七八岁时的盛夏时节，集上的西瓜摊儿一个挨一个。我喜欢在集上看大人们吃西瓜时的大大咧咧样子：他们举起拳头咔嚓一声把西瓜捶开，掰成两半儿用手挖出一块块西瓜瓤吃。我的盼头就是捡西瓜籽儿的同时，把带着厚厚瓜瓤的西瓜瓢儿一趟趟送回家。

因为买不起西瓜吃，姐姐们就把西瓜瓢切成一块一块，用水冲一冲，把西瓜瓤用刀片下一层扔掉，然后把红色的瓜瓤一片片放在盘子里，那就是我儿时吃西瓜的记忆。剩下的西瓜皮，把外皮扔掉后，切成丝儿，撒上盐倒上醋就是甜酸味道的凉菜；装满一坛子撒上盐，就是下饭的咸菜。

也有偶尔发外财的时候。我家的自留地在家的西南方向，估计离家有一千米的距离。我爹娘的坟就埋在自留地里，我时常到爹娘坟头去。几个姐姐知道后，就编着瞎话吓唬我说，那个地方有鬼，专抓小男孩子。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我去爹娘坟头，姐姐们心里很难受，才想拿鬼来吓唬我。

怎奈我自小胆子大不怕鬼，心里想姐姐们说的鬼就是死人，而那个地方埋着爹娘，要是爹娘变成鬼来抓我，有啥怕的呢？有天晌午我趁姐姐们不备，撒腿向爹娘坟头跑去。靠着我家玉米地是一片高粱地。大概距离爹娘坟头百十步的时候，忽听得不远处有自行车的动静，我不想让人看见，就一头钻进高粱地。刚刚进高粱地，肚子就一坠坠的疼，这是要拉屎。那个时候的人都有个习惯，有了屎尿，都往家里跑，这叫肥水不留外人田。

几十步外就是自家自留地，当然想把屎拉到自家地里，可是实在憋不住了，只好一边心疼着把屎拉到人家高粱地里。就在提上裤子要转身走出高粱地的时候，猛然发现几步外的垄沟有两个大西瓜，大的二十多斤，小的也有十五六斤。我乐得扑到两个大西瓜上，好像怕西瓜会跑了似的。那个时候在地里发现瓜秧捡到香瓜西瓜是常有的事儿，但一次捡到俩大西瓜却是稀罕事儿。我用一泡屎换来俩大西瓜，以后在梦里想起来都能笑醒。

咋能把俩大西瓜拿回家呢？留下一个？怕让别人捡了去；一下子抱俩大西瓜走？俩西瓜加起来四十来斤重。一番前思后想，想出一个最笨也是最保险的办法，抱一个西瓜往前走几十步放下，再回头抱第二个西瓜，就这么周而复始地把俩西瓜倒腾回家。我家院墙外有个大崖子，崖子上有棵大槐树，露在地皮外的槐树根围着周围伸展开来。我先把那个小点的西瓜抱上崖子放在槐树下，再回身去抱那个大西瓜时，感觉右腿肚子被重重撞了一下，就在我愣神间，眼见槐树下那个西瓜滚下崖子，然后摔了个稀巴烂。当时我那种沮丧感，现在想起来心里也感觉酸酸的。

2022年7月14日于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