绎幕园记

黄汝亨

平原之西，有负郭而园者，蓊然而深，林香鸟韵，迎人百武之外。中开小隐堂，堂之前问月亭峙焉，流水周其趾，芙蕖出其上。亭南隔垣为钓矶，引竿泼剌，鸥惊鹭起。折而西，为揽辉台，谡谡长松，盘桓可抚。台之北，依藤为栋，张萝为幄，曲木潺湲，悠然修禊之地，其亭名亦“兰”。北出为锦云窝，径皆蔷薇，浅红深紫，游者如入锦步障。其背白衣庵，庵左为藏书之室，室左小隐堂也。堂左为寄傲之所，轩名“容膝”。轩之东，岿然出者白云楼，朝曛夕霞，交映互呈。楼南，结柏而栖者“岁寒亭”。又过而南，葺茅而屋者“闻籁亭”。园之南面，场而轩者曰“不如轩”。则凡平畴远野之胜，畜鸡种黍之风，荷锄击缶之乐，锯床凭几，尽在目中焉，而总题之曰“绎幕园”。盖司寇宋公所卜筑也。

予虽未曾至，公图而告之如此，且曰：“吾隐此二十年，而上强起我作小草，每眷然念之，今驱车入贺，便道而入里门，作终焉之计矣，子为我记”。予谓公：“古之大人，山林朝市初无异观。故谢癖东山，裴耽绿野，卒亦振衣理笏，经营庙廊。至若伊耕吕钓，开殷造周，俱越悬车之年矣，非其隐不终，时行则行，道固然也。天子方向用公，而必曰吾将老焉，何哉？韩子有言：‘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尝读公疏稿，及观公掌邦禁以来，其恻心谠论，固不能不忧天下者，而犹未忘家园想耶？昔王安石锐行新法，士大夫纷纷乞去，程子独曰：‘此贤者所当致力之时’。公之乡灾民流离，有柝骸而爨，易子而咬者。公今入奏，天子尽发内币惠此东土，诏天下有司劝农积粟，使斯民有生之乐，而无水旱饥荒之忧，其贤于面场圃而话桑麻、独适其适者远矣”。公默然不答者久之，且曰：“子姑为我记，吾倘不能行子之言，则吾不如轩中，且待我也”。于是乎记。